酒店大堂裡的燈光高懸璀璨,晶瑩的流蘇裹着一層精緻的金黃光暈。
嚴堂跟在老劉的身後,穿過大堂,來到一部電梯面前。老劉按下電梯鍵,漆黑的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邊空無一人。
“嚴先生請。”
老劉做了一個請示的動作,嚴堂猶豫了片刻,跟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一陣輕微的晃動,紅色的樓層數字迅速變化,直至到達頂層。
電梯門滑開,整個樓層寂靜得隻能聽到金屬滑軌的低鳴。
老劉帶着嚴堂踏過蜿蜒如血脈的暗色地毯,來到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前,恭敬地敲了敲門。
“進來。”一道蒼勁的聲音從門内傳出。
老劉推開門,腦袋始終垂着,規律地立在門口。
“老爺,嚴先生帶到了。”
“下去吧。”
老劉頭垂得更低,彎着腰退了出去。
坐在窗台沙發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紫砂壺,擡起頭,目光落在嚴堂身上,聲音不怒自威。
“嚴堂,終于正式見面了。”
“老佟總您好。”
對于佟遠東的父親,嚴堂感到很陌生,佟遠東跟他的長得并不像,反而他哥哥佟遠華跟老佟總更像。
非要說有什麼相似的,大概就是接待不喜之人時睥睨的神情吧。
比如說現在。
佟父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隻是仰着下巴,淡淡地說道。
“聽說我那個好幾年都不願意回家的兒子,就是為了你回國的?”
“老佟總說笑了,遠東有自己想法,他的決定不是任何人能動搖的。”
“是啊,我兒子的脾氣我自是了解。奈何年輕氣盛,總想弄點離經叛道的事,來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我這個做父親,理應在他得意忘形的時候,撥亂方正,你覺得呢?”
聽到這,嚴堂皺起了眉頭,“你是覺得佟遠東回國創業是在胡鬧。”
“創業?”
老佟總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佟氏在矽谷給他收購的成熟半導體産業鍊他不要,非要跑回國自己從頭來,還真當一腔熱血就能抵過一個公司幾十年的積澱?”
嚴堂聽了,心下一驚,他對這事全然不知,蜷縮着手指在衣角捏出了褶皺。
“佟總,您找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吧?”
老佟總擡起頭,目光直直地釘在嚴堂身上:“我調查過,你回國時,創立過一家公司,苦于沒有資金鍊,所以宣告破産。”
嚴堂的似乎猜中了老佟總接下來想說的話,“你想讓我離開鼎峰,作為條件,會給我投資另起爐竈。”
“你很聰明。”
老佟總也不在繞圈子,“隻要你離開鼎峰,我願意給你投資兩億的資金,同時,還能拉攏深城秦氏跟你形成長期的材料供應合作。嚴先生,這是筆不虧的買賣,比你跟在我兒子身邊賺多了。”
“虧?賺?”
嚴堂冷笑一聲,“在老佟總眼裡人與人之間就隻有權衡利弊和得失算計嗎?”
老佟總眼睛低垂看着眼前這個天真的年輕人。
“年輕人,扪心自問,你難道就從未權衡過利弊?你敢說你放棄微星,轉向鼎峰,不是得失算計後的結果?”
嚴堂緊抿着唇,不發一言。見嚴堂沒有反駁,老佟總掩下眼底的鄙夷。
“嚴堂,我兒子是個正常人,非正道的人和事,我希望都能自覺離他遠一點。”
“佟總,在你眼裡正常究竟是什麼?”
嚴堂擡起頭,眼底是暈不開的墨色,開口的瞬間,連聲音都有些顫動。
“人前完美的行為舉止,人後稱心的順從聽話。你所說的正常,隻是對機器人的控制擺弄。佟遠東是人,他有權擁有愛與追求夢想的自由!”
“放肆!你一個山區出來的窮小子,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紫砂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闆上,短促又清脆,就像被敲碎的冬日湖面。
嚴堂的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心底猛地燃起一團熱意。
“我是對這個世界不了解,但我了解佟遠東,我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從我選擇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起,不管他做什麼我都願意陪着他。”
“天真!”
老佟總一向鎮定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裂痕。
“你以為你們是誰,你以為你們兩個人,就能改變全世界的看法?”
“他在國外如何胡鬧我不管,可現在在國内,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是我的兒子,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都可以接受,但别人不會理解他,不會包容他。”
“為什麼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嚴堂也鼓起勇氣反問。
“因為我不願别人戳着我兒子的脊梁骨,罵他是個怪物!變态!”
怪物,變态。
這些字眼從别人口中說出,或許佟遠東不會在意,但如果是自己的父親也這麼說呢?
冰冷的标簽,像一件件濕透的冬衣,沉重而冰冷地裹挾在佟遠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