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醫院外牆的爬山虎,林潛跟前兩日一樣,提着帆布公文包來到病房給嚴堂彙報當天的工作進程。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另一個老闆也會跟着一起去醫院。
病房裡,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下,嚴堂手中拿着文件翻閱,專注地聽着彙報。
“諧振器的高頻的仿真平台程序已經搭好,隻等最後一步實踐驗證,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林潛彙報完畢,他微微擡起頭,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兩位老闆的神色。
經過兩天的住院,嚴堂的臉上也恢複了血色。然而,站在旁邊的佟遠東卻完全是另一番模樣。
他拉着鐵青的臉,眼底烏青一片,下巴上的胡須稀稀落落,毫無生氣。看上去比正坐在病床上的嚴堂更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佟總,嚴總,今天的工作内容彙報完了,還有什麼指示嗎?”
嚴堂伸手輕輕合上文件:“這次幹的不錯,一周的工作量壓縮到兩天就做完,項目後期繼續跟進就行。”
林潛撓了撓腦袋,笑嘻嘻地說:“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得虧佟總身先士卒。”
“佟總?”
嚴堂微微擡了擡眼皮,目光在佟遠東身上輕輕掃過,語調裡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佟總,确實是受累了。”
佟遠東瞟了嚴堂一眼,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
這幾日他皆是如此,每日照常來醫院,可臉上始終冷若冰霜,嘴巴好似被萬能膠牢牢粘住,愣是一句話也不吭。
嚴堂也不惱,繼續道。
“佟總這幾天工作辛苦了,等我明天出院了,一定辦一桌海鮮犒勞您,上次的那個東......”
林潛抹了抹額角不存在的汗,堆起笑臉馬上附和着說:“是啊!佟總,深市的東斑星可鮮,您這幾天都一心撲在工廠裡,都沒怎麼出去過。等嚴總出院,咱們一起出去,點它幾條好好嘗嘗。”
佟遠東橫了林潛一眼,“那叫東星斑!”
“......”
林潛一下子語塞,尴尬地站在原地。
緊接着,佟遠東又如往常一樣,扔下一句“早日康複”,伸手一把拽住林潛的胳膊,好似拎着一件毫無重量的物件,大步流星地朝着病房外走去。
林潛一邊被拖着走,一邊同情地回頭看了嚴堂幾眼,無奈之下,隻能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佟總,我們每次交流完工作就走,嚴總還病着,不陪陪他嗎?”林潛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裡帶着一絲猶豫。
“你想陪他過夜!?”佟遠東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應激地提高了嗓門。
“不是不是!”林潛連忙擺手,“我是覺得,嚴總一個人待在病房裡太孤單了。”
“孤單!”佟遠東冷笑一聲,“他把自己作進病房,怪誰?”
眼見佟遠東不高興,林潛隻好閉上嘴,灰溜溜地跟着走進停車場。隻是剛到停車場,佟遠東就把林潛攔下了。
“我要去市中心,你也要去?”佟遠東皺着眉頭,眼神裡帶着一絲不耐煩。
“啊?”跳躍性的話題讓林潛怔了一怔,“我回酒店,不去超市。”
“自己打車去!”
佟遠東利落拉開車門,系上安全帶,踩下油門。
林潛連忙後退了兩步,又忍住扯着脖子多問了一句,“佟總去市中心幹嘛?”
“吃海鮮!”
佟遠東的聲音随着疾馳的車子,飛快地從林潛耳畔掠過,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在病房這一頭,護士正推着醫療車緩緩走進來,準備給嚴堂換上最後一瓶吊水。
嚴堂其實很怕打針輸液,插在藍色的血管上留置針,就像是一根尖銳的釘子,直直地釘進了嚴堂的“七寸”,讓他心裡直發怵。他閉着眼,睫毛在蒼白面頰投下顫動陰影。
“嚴先生這麼大個人了,還害怕輸液呢。”
穿着粉色制服的年輕護士,帶着甜甜的笑容,輕聲打趣道。
“是啊,打小見到針頭就害怕,這毛病一直改不了。”
“紮針頭的可大多都是小孩呢,那嚴先生是不是也像小孩一樣,要糖哄才行呢?”
嚴堂歎了口氣,随後嘴角微微上揚,“你要是有糖,我倒還真想來幾顆,說不定止疼有奇效。”
“嚴先生,你可真有趣。”護士紅着臉,忍不住笑出了聲。
病房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風風火火地手裡提着保溫桶,出現在門口。
他眼神犀利,像是機關槍一樣掃視着病房裡的兩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從槍口子裡射出子彈。
護士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收起之前的嬉笑,推着醫療車匆匆離開了病房。
“今天回的可比前兩天晚呀?”嚴堂把枕頭豎在床頭,身子微微後仰靠着,語調裡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佟遠東冷笑一聲,“怎麼?打擾到你的好事了?”
“稀奇。”
嚴堂重新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目光平靜地看着佟遠東,“今天終于說話了,不準備繼續當啞巴了嗎?”
佟遠東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右腳一勾把門關上,順帶反鎖上,動作一氣呵成,手裡的保溫桶都被他提出炮筒的架勢。
“嚴堂!你有沒有良心!我為什麼不跟你說話,你心裡沒點數嗎?”佟遠東大聲質問道,聲音裡帶着憤懑與委屈。
“你把自己作進醫院,我就隻能一個人睡辦公室。每天忙得暈頭轉向,還得操心你這邊。”
“一個人?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溜進醫院跟我擠病床嗎?”嚴堂皺眉反問道。
“你還好意思提!”
佟遠東這下更委屈了,“上半夜哄你睡覺,下半夜替你加班,我都是為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