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許一周正準備喊尹柏,問他等會兒是打球還是去訓練場,可沒等他開口,就見自家老大懷裡抱着個人急匆匆跑出去了。
他的爾康手停在半空,随後悻悻收回。
陸雲揚起一邊眉毛,意味不明道:“這就是你說的,清心寡欲?”
“……”許一周也不知作何解釋。他沒回話,到尹柏座位那兒默默把老大落下的背包給拿上了。
杭夏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把臉直往裡頭埋,好像鴕鳥執着地要将頭鑽到沙子裡一般。尹柏一邊跑一邊得空低頭看了一眼,心想omega大多愛美,對方估計是覺得臉過敏了難為情,便開口安慰道:
“沒關系,我手臂遮着呢,别人看不見你的臉。”
聞言,杭夏手指攥得更緊了些。
尹柏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醫務室。
“老師,他好像過敏了!您幫他看看!”
醫務室很寬敞,設施也齊全,值班老師的辦公桌左邊是存放試劑和藥品的藥櫃,右邊是三張病床,中間用簾子隔着。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屋子裡即使不開燈也已經足夠明亮。
尹柏将杭夏放在辦公桌旁的那張床上,自己拉了張闆凳坐下,因為跑的太急而劇烈地喘息着:“老師,他吃了芒果堿水包,然後就這樣了。”
值班老師點點頭,給杭夏作了一番檢查後道:“基本上能确定是芒果過敏,還好症狀不嚴重,送來的也及時。要知道,過敏可不是鬧着玩的……這個藥膏外用,早晚各一次,膠囊一日三次,飯後服用。”
老師打開藥櫃,把藥拿出來:“你不知道自己芒果過敏?還是不小心吃到了?”
“知道。”杭夏輕聲回應道。
聞言,老師和尹柏俱是轉頭看向他。老師短促地看了一眼後又低下頭,在藥盒上寫着服用的注意事項:“知道還吃?”
尹柏則是久久沒有移開視線,嘴唇半張,心中不解重重卻不知如何開口。
老師把藥用塑料袋裝着遞過來,尹柏沒讓杭夏掏卡,刷自己的校園卡付了錢。
桌上的手機嗡嗡震響,老師拿起手機:“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們可以在這兒休息一會兒,等恢複好了再走。”說完就出去了。
老師剛給杭夏吃了急性抗過敏的藥,雖然症狀被控制住,沒有進一步惡化,但也沒有消減,紅斑仍舊十分明顯。
尹柏伸手,把塑料袋遞過去。杭夏順勢來接,可他抓住袋子後尹柏這邊卻又不放手了,兩人握着同一隻袋子,無言地僵持着。
尹柏現在很生氣,但說不清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對方的氣。因為自己好心辦壞事嗎?還是因為杭夏明知不能吃芒果還偏要吃呢?
“為什麼?”
杭夏沒回答,低垂着頭,幾縷黑發滑落至額前,顯出幾分柔軟,也顯出幾分可憐。
尹柏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過于冷硬。他放柔語調,聲音也輕上不少:“你既然知道自己芒果過敏,為什麼還要吃那個面包呢?可以直接跟我說的……”
“我很久沒吃了。”
杭夏開口道:“我很久很久,很多年沒吃芒果了。我以為過了這麼久不吃,身體的免疫系統就忘了這個過敏原了,就不會過敏了。”
“可沒想到,還是過敏。”
他輕聲地重複了一遍:“還是一樣會過敏。”
杭夏向來話少,之前雖然也開過口,但好像隻有這一次尹柏才真正聽清了他的音色。一如他的外表,清朗而澄澈,讓人想到山間的月、林間的泉。
隻是,無論是這夜空高懸的月,還是這月華映照下的泉,都太孤寂了些。
杭夏說着,手不自覺松開了袋子。他的眼睛被垂落的額發遮住,看不清裡面的情緒,不過尹柏猜想大抵是有些難過的。
似乎總是這樣,隻要和自己待在一起,杭夏就會陷入難過的情緒。
尹柏把袋子塞到杭夏的懷裡,站起身來。他環視四周,見醫務室裡沒有多餘的口罩。于是他脫下外套,搭在對方的肩上,又把外套的帽子給對方戴上。
他比杭夏高一些,肩膀也寬一些,外套穿在對方身上寬大的像是巫師的鬥篷。不過這樣剛好,落下的帽沿能夠遮住大半張臉,omega就不用擔心被人看到過敏的臉了。
衣服總是會沾染主人的氣味。杭夏被裹在留有餘溫的外套中,聞到了淺淡的尹柏信息素的味道。
令人安心的烏木沉香。
他控制不住地眼眶發酸,本就腫脹的眼睛隻怕現在更沒眼看了。不過幸好在帽子的遮擋下,尹柏察覺不到他的異樣。
隔着一層布料,聽力被削弱了些,尹柏的聲音聽在杭夏耳朵裡顯得悶悶的:
“你等會兒還有課嗎?還是打工?”
杭夏搖搖頭:“自習。”
“去圖書館?”
“嗯。”
“那走吧。”
從帽沿下的光亮中,他看到尹柏朝他伸出手。他以為對方要像之前那樣抱自己,慌忙道:“我可以自己走。”
然後他聽到一聲輕笑,接着是對方好脾氣的聲音:“那我扶着你。”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臂彎被人緊緊挽住了。
下午四點半的太陽移至西面的天空,斜斜射落的陽光将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杭夏低頭看着腳下,看到瓷磚地上那兩道黑色的影子,緊緊挨着,靠着,密不可分地重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