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夏!别逞強!這裡不安全!”
僵持着僵持着,對面的力道兀得松了。像是氣球被戳破一個口子,裡頭的氣一下子全洩出來。
尹柏拉開門,堪堪站穩,外頭的光照進屋子,隻見杭夏蹲在地上,雙手交叉抱住膝蓋,腦袋深深埋進臂彎。
眼前人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靜默的雕塑。過了一會兒,肩膀開始小幅地顫抖,卻被身體的主人極力壓抑着,每抖一下,兩側的手指就收的更緊。
這人連哭都是無聲的。
隻有在某個喘不上氣的瞬間,才能聽到一聲短促而輕微的泣音。
身後,雨珠打在鐵質欄杆上,發出當啷當啷的聲響,像是有誰敲打出紛繁雜亂的鼓點,将心中郁積已久的情緒盡數宣洩。
尹柏跟着蹲了下來。
“别掐了,要破皮了。”
他伸手,覆在杭夏的手背,攏住對方扣得死緊的五指,然後輕輕地、一點點地包裹住對方的指節。
手指掐住的地方,襯衫料子連帶着皮膚一塊兒陷下去,皮膚上的指甲印即使隔着布料也能看清。
尹柏望着那幾道紅印出神,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難言的酸澀,像是一百個秋天的荒涼和一百個冬天的蕭瑟加在一塊的感覺。
通常人們難受了會喊,會叫,會大聲抱怨,會憤憤不平,會高聲控訴,會罵不絕口,仿佛洪水開了閘,怒氣怨氣一股腦兒全傾瀉出來。
可是還有一類人,他們從不訴說。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隻是吞到肚子裡,然後一個人躲起來,縮成一團,獨自舔舐傷口。
“杭夏,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家空房間很多,你可以住在那兒,想住多久都成。”
“不收你房租。就當是我一個人無聊,你過去陪我的。”
“或者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那就給我輔導期末周抵房租也成。”
“我們擡個頭好不好?嗯?”
他想拍拍對方的後背,手剛要收回卻又被對方抓住。
杭夏握住了他的食指。
不過,雖然動作很快,力道卻不大,隻是極輕極輕地環了一圈。
杭夏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崩潰的時候了。父親公司破産、母親被父親殺害、繁重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債務,樁樁件件壓在他身上,肩膀早就麻木得沒了知覺。
可是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堅強。情緒的水位在不知不覺沒過了安全線,隻要堤壩上出現一個小豁口,過往累積的所有痛苦就會瞬間決堤。
唯一的栖身之所被毀,恰好成了引燃崩潰的導火索。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尹柏的手指已經被握在手裡了。他想自己不應該這樣,畢竟他早已下定決心,不應該違背曾經的意志。
可是他不想撒手。熟悉的骨節分明的帶着薄繭的手,一旦握住,就再不想松開。
尹柏覺得心口好似被羽毛撓了一下,傳來微癢的痛意。他回手,将對方的手整個兒包住:“大學霸,真不擡頭?”
“你要是擔心哭花了臉不好看,那我閉上眼,等你收拾好了我再睜開行不?”
“再不說話我當你同意我之前的打算了啊。”
“不擡頭?真的不擡頭?我數個十個數,不說話我就整個給你抱走了。”
他數到九,對方擡頭了。
尹柏瞧着杭夏的臉,心道這人即使臉上淚痕道道,睫毛沾水粘作一團,甚至過敏的印子都還未完全褪去,也是極好看的。
他捏着袖口,把人臉上的水擦幹:“終于舍得擡頭了?”
“那就跟我回去吧,大學霸。”
他拉着人站起來,正要往前走,牽着的人卻沒拽動。
“欠太多了……”
對方聲音太小,他沒聽清,便開口問道:“什麼?”
杭夏對上他的視線,重複道:“欠你的太多了。”
“不能再欠更多了。”
說話間,對方竟是有縮回手的意思,尹柏趕忙一把抓住。
“那不成。”尹柏稍稍用力,将人拉的不得不靠到自己身邊,“之前你不是說可以漲利息來着?”
杭夏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既然你都主動提了,那我不收也太劃不來了。我想好了,你陪我住,就是我要的利息。”
“有個美人陪自己可是賞心樂事,你說是不是?”
“這回可由不得你不同意了,要知道我手裡有你好幾百萬的債呢。”他湊到杭夏面前,幾乎是鼻尖碰着鼻尖,“大學霸,你不從也得從。”
一同響起的,是腦中的電子音:
【叮~痛苦值加10,當前數值: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