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不一會兒就有同學陸陸續續進來,空餘的座位逐漸被填滿。
程老咳那一嗓子讓尹柏退回些距離,但現在前一排的位子坐上了人,跟堵防護牆似的阻隔了程老的視線,于是尹柏剛縮回沒多久的腦袋又巴巴地湊了上去。
杭夏沒什麼精神,看起來像莖葉植物遭不住暴曬而焉了的葉子,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本上。見尹柏湊近他也沒什麼反應,隻有一雙瞳孔微不可察地顫動兩下。
“大學霸,讓我再看看溫度,是不是燒的厲害。”
杭夏聞聲轉頭,面孔還未完全正對過來,尹柏就已經貼了上去,轉眼間,雙方額頭相抵。
尹柏心道手摸不出來,難道額頭還碰不出來麼?他這樣想,也這樣做了。肌膚相貼的片刻,有略顯灼人的觸感傳來,像是泡在了水溫偏高的溫泉裡,微微燙熱的水流加劇了眩暈和心悸的感覺。
杭夏的前額很燙,顯然體溫要高過自己。
不過尹柏并沒急着退回,反而貼的更緊了些,仿佛要化身為人形溫度計一般:“你燒的比我厲害……是不是很難受?頭昏昏沉沉,發脹發酸?”
杭夏輕輕應了一聲。
這聲“嗯”本來沒什麼特别的,但同時他眨了一下眼,于是纖長的睫羽掃過尹柏的眼睑,帶來一種像是被指腹極輕微撫過的癢意。尹柏莫名地呼吸一滞,隻覺心頭被羽毛撓了兩下似的。
他們的鼻尖也離的很近,氣息絲絲縷縷地糾纏在一起,呼吸間帶着發燒時特有的溫熱和潮濕。
尹柏突然聞到一股淡香,初聞如檸檬,清新微甜,後調卻帶上了甘苦,像是草藥和樹木汁液的味道,木質調獨有的苦澀感萦繞其間。
他無意識地湊近幾分,直到鼻頭碰到了一起才猛然回神。這味道很淡,可偏偏有種叫人欲罷不能的魔力,讓他不由自主地貪戀,控制不住地想要汲取更多。
像是雨後的空氣,那種清新的感覺怎麼聞都聞不夠,偏偏也怎麼聞都留不住。
尹柏心弦亂作一團,腦海裡反反複複背了十幾遍機甲戰鬥口訣,才堪堪按下那些不該被挑起的念頭。他唇角微勾,帶着些戲谑道:“大學霸,你信息素跑出來了。嗯,讓我猜猜看,這味道是——尤加利?”
沁涼清冽,帶着點兒苦,仿佛剛剛碾碎的桉葉,正是尤加利特有的氣息。
尤加利常用于各種香氛,但尹柏又不像沈非白那般精研各類珠寶服飾香水,多年聞香經驗練就了一聞便知的功夫。他向來全副身心都撲在機甲上,對于香水領域可謂是菜鳥中的菜鳥,門外漢中的門外漢。
可不知怎的,這味道一勾上他的鼻尖,腦袋便像過電的似的跳出“尤加利”這三個字來。
尤加利,尤加利。這種感覺極為熟悉,仿佛他曾經聞過千次百次,将這味道深深地刻在腦海裡,形成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曾經聞過嗎?
他正兀自出神,身後冷不丁傳來一人的驚呼:
“唉我靠!非白你快看!老大他在親唔唔唔唔唔……”
原來是許一周和沈非白。他們一走到教室後排,就看見尹柏和杭夏姿勢親密地靠在一起。從許一周的視角,隻能看見尹柏的後腦勺和杭夏的一小片前額。他尋思alpha和omega靠這麼近還能是幹什麼,總不可能是在講題吧。他又是腦子缺根筋憋不住話的性格,心裡一驚就忍不住嚷了出來。
不過話說到一半被沈非白一巴掌捂住了嘴。
“笨蛋,就你多嘴。還不快坐下。”
莫名其妙挨了一掌的許一周一頭霧水地和沈非白坐下。他好奇地還要轉頭去看,又被身邊的人揪着耳朵給拉了回來。
“哎哎哎啊疼疼疼,非白你輕點,耳朵要被拽掉了……”
許一周忙不疊順着這人的力道回身,一邊求爺爺告奶奶地求對方松手。
沈非白見他總算沒了打攪尹柏二人的心思,才大發慈悲地松了手:“拜托你下次稍微察一點言觀一點色行不?你說你,智商情商沒一個超過零,已經笨蛋到這種無可救藥的地步……”
言語間,許一周好容易得了特赦擡起頭來,誰知剛剛一番動作他腦袋已幾乎拱到沈非白懷裡,這一擡頭好巧不巧,額頭正正好從沈非白的嘴唇上擦過。
溫潤柔軟的觸感蜻蜓點水般略過,許一周摸了摸額頭,沒太在意。他向來心大,裝進整個宇宙也不在話下。
其實他未必不知道剛才可能是碰到了沈非白的嘴巴,但是知道了也不怎麼樣。
都是兄弟嘛,親一下怎麼了,誰也不吃虧。
倒是沈非白,一下子僵在原地,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話頭。
許一周等了許久不見不見下文,覺得奇怪:“怎麼不說了?莫非你終于良心發現,覺得一直罵我笨蛋不好,有了負罪感?嘿嘿,不過我心胸寬廣,你叫我兩聲‘許哥’來聽,我就不跟你計較啦。”
沈非白瞧着許一周,隻見他言笑自若,神色如常,顯然對剛才的事無知無覺,心中不由得氣他是根木頭,偏生這木頭又逼他不得,那些話又說他不得,一時間惱怒不已,無法發作,隻好兀自戴上耳機,不再理他。
這邊二人俱是聽到了許一周的驚天發言。尹柏臉皮厚如城牆,任憑如何雨打風吹依舊巋然不動。
但杭夏臉皮薄的緊。他趕忙坐起身,随後在背包裡一陣翻找,拿出腺體貼,往後頸上牢牢地貼了兩片。貼完後他還不放心地按了按,道:“還能聞到信息素嗎?”
尹柏大力四處嗅聞,本就微弱的氣息逐漸變淡,最後那丁點兒也徹底消失了。他搖搖頭:“一點也沒有了。”
杭夏于是稍稍放下心來。他拉上書包拉鍊,結果剛拉到一半便迅速扭過頭,捂着嘴劇烈咳嗽起來。咳嗽一旦發作便異常難忍,偏生他又将嘴緊緊捂着,極力壓抑着聲音,于是原本的難受更是多了一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