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來替我會兒,陪督主玩兒一晚上可比打一百個人都累啊。”
李昭沉解下鬥篷,對他道:“我來看着他,你們休息去吧。”
裴海看到謝禦史的臉,驚得人都恍惚了。
晃晃腦袋定睛細看,确實沒認錯人,不由得咋舌,宮裡那些流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于是他一刻也不敢多留,果斷扯着白止開溜了。
謝行舟站在桌子上往下看,忽然看到自己的身體,開心極了。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端端的自己站在那,隻要鑽進去,豈不是就能歸位了。
他不再猶豫,像隻蝴蝶一樣張臂向下撲去。
一個男人,且是一個成年醉酒男人的重量,從半空砸下來把兩人壓倒輕而易舉。
李昭沉眼疾手快,接到人後抱着他在地上滾了兩圈才把力道卸掉。
半空中的燈光刺來,讓謝行舟的眼睛很不舒服,于是他蜷縮起來往身上那人投下來的陰影裡藏去。
藏好了,擡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并沒有魂魄歸位,自己那張臉原封不動的停在眼前。
喝了酒的人格外脆弱,情緒被放大數倍。
謝行舟伸手把自己的臉摸摸又捏捏,要哭不哭的:
“我怎麼還沒回去?這裡不好,隻有我一個人,沒有溪桐、沒有娘、沒有……”
李昭沉見此情形更是愧疚不已。
他把謝行舟的手按下來,禁锢在兩人身體之間,防止他繼續發酒瘋,低聲道:“不急,我在想辦法了。”
把人穩好,李昭沉試圖站起來拉他起身,可謝行舟抱着他不松手。
他一推,對面那人扁扁嘴,仿佛他做了天大的錯事:“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抱,不喜歡我了嗎?”
李昭沉原本以為自己臉上出現這等表情,會不忍直視。
可等水汪汪的眼波一瞥來,那點不适完全飄到爪哇國了。
這神态陌生又熟悉,可一時他也說不來是哪裡熟悉。
記憶裡那個玉雪小團子也是這麼招人喜愛。
年節時候來做客,人人都愛抱一抱他,白白軟軟的,像個會流餡的湯圓,糯叽叽的。
這糯叽叽的小湯圓嬌氣得很。
不喜歡點鞭炮時四下逃竄的狼狽,偏又喜歡看炮仗噼裡啪啦炸響的熱鬧。
于是便總用嫩乎乎的小手抱着他胳膊纏個不停,開口嗓音也是軟糯的:“阿昭哥哥,小五不想跑,你來放鞭炮好不好。”
他一聽這嗓音就迷糊,立刻和下人搶着去點炮仗了。
那玉雪可愛的人就站在廊下抄着個暖抄手,一身白色鬥篷從頭到腳罩的嚴嚴實實,更襯得他肌膚勝雪,恍若仙童。
……
忽然一道張揚的笑聲漾起,将幼時記憶盡數驅散。
青稚少年斜倚牆頭,頭發亂糟糟的像窩稻草,沖他吹了個響亮的口哨:“沒想到吧~小爺我學會爬牆了”
是與世家毫無關系的恣意少年,也是上天垂憐,賜他于黑暗中覓得的一點亮光。
燈芯哔哔啵啵炸裂出一串火花。
李昭沉猛然回神。
阿竹。
十年了,這人像水滴入海,再沒有一絲音信。
李昭沉出神了好大一會兒,兩人一直維持着一上一下相擁的姿勢。
方才是謝行舟不讓他離開,這會兒被壓的難受了,他又不住地推壓在身上的李昭沉:
“起來,你好重。”
李昭沉被他推着順勢坐了起來,看着地上那灘爛泥似的人,隻能從背後托着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謝行舟被李昭沉半強制着起了身,頭沉的似有千斤重,不由自主倒在他肩頭。
李昭沉看他這幅樣子,索性一把将人抄起放到榻上,無奈道:“我這身體酒量可不錯,你是喝了多少?”
謝行舟耷拉着腦袋,笑得甜甜的,眼神迷蒙:“沒喝多少呀,這兒的酒好喝,不喝白不喝。”
李昭沉繳了帕子給他擦臉。
謝行舟看到銅盆,又想起他剛和李昭沉互換身體時的情形,伸長脖子把臉湊過去,看着裡面的倒影出神。
他伸出手指去戳水中的倒影,水裡李昭沉那張冷峻的臉在手指尖漾開。
謝行舟心裡難受極了,突然大力拍向水面,一時水花四濺,床榻、被褥、兩人的身上都遭了殃。
他就那樣狼狽的在濕淋淋的榻上和衣而坐,如同入定一般。
難得有事情讓李昭沉感覺到棘手。
殺人他擅長,可論起伺候人他是一個頭兩個大。
李昭沉找來一套幹淨衣服,把人一層層剝開,換到亵褲時手一頓,煩躁的情緒湧來。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看慣了,換做以往,若被他人看到他的殘缺,他有一萬種辦法叫那人不痛快。
可偏偏這人是謝小五。
李昭沉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臉上心裡火辣辣的,窘迫又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