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英王重重嗤了一聲,周靈修遠遠聽到他的嗤笑聲,隻當做不知道。
能站在這大殿之上的大臣哪個不是把裝傻練得爐火純青,聽到英王的聲音也面色不改,充耳不聞。
最後還是衆臣之首丞相蔣裁昱正色勸道:“英王殿下,還請注意朝儀。”
散了朝,紅臉的英王在一衆屬下的簇擁下,高聲議論:“這小崽子和周家什麼關系,他爺爺當初也不過就是在我們周家廊上住着的漿洗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要不是運氣好得了明帝爺青睐,現在這位置輪得到他?”
瑞王看着他這蠢堂弟,與身邊的下屬對了個嘲笑的眼神,正準備避開他。
可那蠢堂弟偏不懷好意點了他的名兒:“瑞王兄,你說是也不是?若不是大伯被周寄那厮迷了心智,現在這位置,可輪不上周靈修這小崽子。”
瑞王被他叫住走脫不得,眼珠咕噜噜一轉,摸摸自己的八字胡,轉身一副淡然的姿态,假惺惺勸他道:“英王弟,不可妄議國是,直呼陛下名諱,德宗雖與我周家無血親,但已登大寶,便不可不尊先主。”
英王不忿地哼了一聲:“什麼國是,這是我周家的家事。”
瑞王手摸着笏闆,意有所指:“既論家事,敬王賢侄可是大伯實打實的親孫,他也沒說什麼,我們又有何可挂心的。”
敬王被兩位皇伯點了名,一派謙和的松月風姿:“兩位皇伯,還望勿言此悖逆之事。皇爺爺既将皇位傳于德宗皇帝,便自有其緣由,小侄從未心生怨怼。”
“如今大宣國力日強,小侄做個太平王爺便好。”
英王蔑視地斜他一眼,對他一臉看不上眼的樣子,甩袖離去:“怎得和你爹一樣是個孬種。”
敬王笑容未變,不與他搭話,拱手目送他離開。
瑞王看英王這蠢出生天的樣子,心裡樂得不得了,面上還是副家人情深的樣子,拍拍敬王的肩頭道:“至擎啊,莫跟你英王伯一般見識,他年輕時就是這麼個樣子。”
敬王對這兩位皇伯一概回以微笑,瑞王與他說了兩句,覺得這個沒野心的侄子沒意思得很,便散了。
周靈修下了朝便想往李昭沉身上黏,奈何今日,他李爹爹不肯讓他近身了。
周靈修委屈得直撇嘴:“伴伴,我都按你說的做了,你前幾日還肯讓我抱的,怎得今日與宛兒疏遠了?”
李昭沉把他身姿掰正:“宛兒,你看到了,今天英王什麼态度?你若再如此柔弱不能當事,恐怕将來我們爺倆要一起下黃泉作伴了。”
周靈修低頭不語,沉默半天小聲道:“宛兒不想做皇帝,他們都說我爺爺的皇位來得不正,我爹死了也活該。”
他越說越難過,豆大的淚珠從眼角一串串往下落,沖李昭沉咆哮起來:“我沒見過我爹,也沒見過我娘……當皇帝有什麼意思,我隻想要我爹娘陪我!”
“反正什麼事情都是伴伴交代我的,我不做皇帝了,這皇帝給伴伴你做吧。”
李昭沉嘴巴動了動,還欲同他說些什麼。
周靈修哭得眼睛通紅,像個受傷的兔子般,鄭裕不忍心,制止住李昭沉,道:“煥之,宛兒現在心智隻有五歲,你吓他作甚。”
“他受的罪夠多了,還能再舒服幾年?我們平時多顧着些就好了。”
李昭沉也後悔自己話說重了,道:“我不說了。隻是英王如此狂悖,再不解這毒,我心裡終究沒底得很。”
鄭裕道:“你那探子的消息,北溟的靈泉離了水源便枯竭屬實否?”
“屬實,他潛進隐修北溟部族裡偷來的案牍資料。”
“既如此,叫欽天監趕緊把去皇陵的日子定下來。宮裡一舉一動太顯眼了,去到外面,你們找個機會趕緊出發去解毒。”
周靈修哭完了,也不好意思自己突然發脾氣,他拽拽李昭沉的衣袖:“伴伴,我錯了,我不該發脾氣。”
“宛兒要當皇帝,當了皇帝才能給爹爹和娘親報仇,宛兒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你别生我氣。”
鄭裕拿絲帕把周靈修臉上的淚痕擦幹,道:“宛兒,你莫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你爹是個品德頂好的人,他從未自持身份輕視任何人。”
“你爺爺和你爹都從未對不起任何人,要說對不起,隻有别人對不起他們。”
周靈修點點頭:“宛兒知道的。鄭伴伴你同我說過許多次了。”說着說着他起了哭腔,“可是宛兒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想爹想娘。”
李昭沉愛撫地摸着他頭道:“宛兒,莫怕,我們陪着你,等你長大就好了。”
周靈修抽噎着,又加上了一個人:“還有謝大人,讓他也陪我長大好不好。宛兒難受的時候,他照顧宛兒,同宛兒一處玩耍,宛兒覺得很舒服。”
“他還送我禮物了,宛兒還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禮物。”
李昭沉手停頓了一下,半晌才道:“好,你喜歡他,很好。”
鄭裕聽周靈修提起謝行舟,看向李昭沉,打趣道:“你與謝大人怎樣了?”
李昭沉輕歎口氣,打發周靈修去花園裡玩耍,等他走後才道:“哄宛兒的話,莫再提了。我們這樣的人還能貪什麼呢。”
鄭裕心有戚戚:“如此,你自己把握。隻是,煥之,我虛長你幾歲,有些話不吐不快。”
“幹爹的事情,想你也有所耳聞,他走之前,告誡我,行事莫要違背本心,叫自己悔不當初。”
李昭沉點頭:“多謝,我省得了。”
鄭裕微笑着看他:“等你的好消息。”
李昭沉心中重若千鈞,他們之間若真如流言所傳的見色起意便好了。
偏前塵往事拉拉雜雜的扯纏不清,他到了人前都沒臉面再提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