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氣氛詭谲。
“那幾隻小兔崽子,根本不明白做了什麼。”
有人在咆哮,砸壞了一尊羽觞,“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遼東遼西是什麼地方,血腥氣都沒散盡吧,姓溫的怎麼真把人往外帶。萬一她接觸了什麼不該接觸的人,哪怕萬一,使得……”
“呵!”
清越的聲音柔柔阻止了對方的火爆。
美人輕啟朱唇,“關心則亂,切莫多慮。”
“相信太陰的判斷,溫公沒那麼糊塗。”又有一人緩緩道:“少陽,你太緊張了,甚至在遷怒無辜。你應該明白,盡管出了距離,讓我們無法及時掌握一切,可話說回來了呀,即使仍在範圍内,我們又敢多做什麼?”
“四時雨,千裡風,未曾解決根本,你我又能幹預多久,真正改變什麼?”太陰的嘴角仿佛綻放了一朵溫柔至極的花朵,神情卻始終冷冷清清。
她說道:“别擔心,有他在。”
是的,他在呀。
她的身旁,有他始終守護着。
所有的寬慰之語都很有道理,可人不在眼皮底下,大家心裡頭真覺得踏實嘛?
男子呃呃嗫嚅,無力地抓了把自己的頭發,半晌才歎出一口濁氣。
“我知道……”
他頹然,微不可聞地歎息。
“可我們……再也經受不住折騰了。”
一時沉默,安靜得近乎死寂。
是呀,經受不住了。
某樁舊事,大家心照不宣,避免提及,克制隐忍。
然而……
當真可以永遠隐藏下去?
假裝太平?
仿佛腳下未曾如履薄冰,頂上未有銳利懸劍。
“當下亡羊補牢,吾令貳肆即刻出發。”
斑駁的光,照得來者晦暗難明。
衆人聞聲望去,來者已然閑坐窗沿,自顧自地奏一曲悠揚笛聲。
遠在昌黎郡,溫璞正忙于偷聽。
“這事還是我鄰居家的小嬸子聽來的,你可千萬别說出去啊。”一位臉頰長滿小痘的奴仆,吞吞喉嚨裡的口水,緊張地告誡眼前兩位同伴。“千萬别說是我講的明白了沒?”
他再三要求保密,其他兩人也再次發誓絕不外傳。
“快說說呗,那溫氏小女郎真的是野種?”
“可不是,正常人都是十月懷胎所生,怎麼偏她不同。”痘印奴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了另一種故事:曲折、豔色的想象,加上市井的媟亵之風,講得非常生動有趣。
至少溫璞耐心聽完了。
最後他總結一句,“溫公為顧及家族門楣,不得已捏着鼻子認下了這孩子。”
其他兩人表示理解,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當初認下這孩子也是看在生母份上,沒料啊,這小野種命硬,竟然把母親活活克死了,你說可不可怕?”痘印奴目露精光,鄙夷中帶着輕佻,“也不知和誰生的,保不準還沒我這鋤草的種好哩。”
其他兩人哈哈大笑,都是猥瑣的酒肉朋友,忙裡偷閑時故意偷瞅着青春小鬟、風韻仆婦來來往往,運氣好還能見到一二貴女遊玩。
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說辭:沒生出一丁點想入非非的油膩心腸,那也太辜負血氣方剛的七尺男兒身了。
的确,遼西風氣不如中原那麼拘束,禮教不嚴,男女相處頗為自然。
但他們人品低劣。
無關民風。
溫璞歪頭一思索,明白這三個醜八怪是在嘲諷自己。
好久沒聽到這種漏洞百出的故事了。
恍惚以前,也有過幾人編排她?
她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告訴祖父。畢竟老法師教育她要“慈悲為懷”,口出妄語容易堕入阿鼻地獄,不加責罰往往再犯錯誤。為了他們好,得贈以訓誡不是?
隻不過她也懶。
懶得氣憤,懶得計較。
但眼睛眨着眨着,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她不由咧嘴,小心思壓不住,人已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