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賽一個的蠢！

軍心不穩，雪上加霜。

白狼城的守軍已禁不起第三波的失望。

“大父，阿鷟的血有用。”溫璞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邀功。

“吃過神草仙芝，血也能治病。”

她很開心，“以前，也試過的……”興奮時，解釋得結結巴巴。

兩人反應過來。

更清楚這未必是孩子的胡言亂語。

畢竟發生她身上的稀奇事，不算多也不少。

溫祥目光嚴肅，呵止道：“不準再提！”

崔蘭芝也明白其中的厲害，環顧周圍，幸虧沒有旁人在場。低聲規勸：“女郎切莫糊塗，此事不好與外人稱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若修道之人如此了得，旁人豈會不多加揣測，血可以治病，其筋骨肉沫是否也有奇效。愚民無知，卻又貪婪，恨不得生吞活剮以求自身長壽安康。

“哦~”溫璞低落起來，垂頭，局促地絞着手指，卻還堅持問一句，“阿鷟可以救更多的人，要不要……”

“沒必要！”

溫祥并非不存念百姓，他可以硬着心腸要小半瓶的血去問大夫，若無妨，反其道行之，嘗試投入幹淨水源。

成或不成，讓上蒼決斷。

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猶可違。

而這場瘟疫，是人為之災，來得蹊跷。

宵小之輩裡應外合，偷偷往幾處井裡扔了死鼠，還在幾座荒廢破屋，埋下若幹得了羊瘟的牲畜。經由乞丐胡亂睡下，因聞不出臭味的不對勁，順帶攜病走街串巷……

不過這病倒也不太惡劣，鮮少緻人死亡，患者大多數氣虛胸悶、頭疼腦熱。

隻是正逢戰事，削弱了戰鬥力。

顯得棘手些。

溫璞不知，隻見身邊兩位至親至愛之人病得神志不清，吓得哭都哭不出來，根本聽不進其他長輩看望時的安慰話。

溫祥和崔蘭芝了解清楚後，多少也覺得奇怪，怎麼偌大的府邸，偏偏他們少數幾人病得比外面的尋常百姓還要嚴重？

應該歸結于自己年老體衰，或常居深宅繼而嬌弱體虛？但當下攻守吃緊，他們暫時無暇探究緣故。

“報！禀告郎主，有緊急軍情。”

桓統領抱以軍拳，直沖沖行禮時眉角滑落汗水，與濕漉的鬓發黏在頰颔，像一尊被煙熏火燎的泥象。

溫璞總歸孩子心性，瞧見桓統領這副潦草模樣，很想笑。

但視線投去，門口還站着幾名府兵，無一不是血污狼狽，她不由默然，呼吸微滞，舌頭泛起苦澀的泡沫，有些小小的難過，以及慚愧。

溫祥則不發一言地離開。

城内守軍七八千，敵方兵力卻有兩萬。

交戰後，司馬袁複建議退守易京城，以治中崔茜之為首的文吏紛紛反對。結果沒多久，崔茜之恐懼疫病，沒了大義凜然的傲氣，轉而建議棄城，反倒軍府掾屬鐵骨铮铮，誓死反擊。

唇槍舌戰，嬉笑怒罵。

若非溫祥威望尚在，姑且能鎮壓一二，新任幽州刺史李蒙、郡守諸葛含理智應對，不願擴大化沖突，何必敵人來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古史層累，權力亦如此。

在遼西，關乎統轄，矛盾遠超其他州郡。

刺史與郡守，各代表一方勢力。

趙主可不要一盤散沙的遼西。可沒等溫祥等人和合幽州，甯定遼西，段部鮮卑搶先一步對趙作戰。

幸虧諸部将勇猛，掾屬有謀略，放下成見，精誠合作。礌石、滾木、鐵水充足，昨日又用弩箭射死一名敵方大将，鼓舞士氣，延緩敗壞之戰況。

然而，這是暫時的。

何時才能解白狼城倒懸之危？

在甕城垛牆上，溫祥見到了一身戎裝的諸葛含。

心底一沉，凝重愈濃。

這位昌黎郡守即使早将戰場當成辦公府衙，身先士卒，頑強抵抗，但先前幾日仍舊穿文官長袍，佩戴長劍而已。

士兵穿梭于女牆、箭樓、雉堞，甲胄碰撞與腳步急促聲交織在一起。

曲壁塢門站着公孫裁等文士，病恹恹的，見到溫祥，都沒多熟絡寒暄，氣氛較為低沉。

“宇文鮮卑也來了。”

諸葛含指向遠處，那片明晃晃，特刺目。

“易京，不必惦記了。”他補充道：“酉時的消息，已經失守。”

易京位于白狼城西南方向，修築營壘，立成重鎮，是幽、并兩州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