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這塊布被抻開,大概有半米長寬,并不平整。
林曌原本隻是随意看了看,直到察覺到布料自然垂落時形成的曲面時才皺起了眉。
她将布料鋪在了桌面上。
這麼一看,才看出來布料大概是上窄下寬,将上端在桌面上壓平後下端就會顯出波浪般的弧度。
如果将上端看作裙子的收腰,下端是部分裙擺……
林曌上下比劃了一下,确信。沒有比裙擺更适合這塊布的形制了。
“是誰說的飯前不讨論副本?”卓不群問她。
“我就看看,也沒說要和你讨論好吧。”林曌将這塊被斷定為裙擺的布料扔給他,去洗了手。
“你是意外陷落在這裡的鳳凰,午夜夢回,你最後的一眼成了我的夢魇。
你沒有把名字留在這裡,現在你的孩子長大了,我隻好隻給他取了小名,叫翔霖。
但是他的魂太輕,身子太弱,壓不住這個名字,生了許多次病,告罪告罪。
我将他的小名改成了祥雲。
他的聾啞大抵是天生,我用了許多土方也沒能治好。所幸他雖有一半髒污血統,卻也是鳳凰所出,故眼覆白翳,卻是天生通幽瞳。
據傳這般人都是身體孱弱,卻靈智極高,生前萬靈偏愛,心想事成。
我誠心所願,他将喜樂一生,事事順遂。
每次喊他的名字時,我都能想起你。
我經常看着他,就失神想到你。
我經常和祥雲說,鳳凰從山溝溝飛向了天宮,他說不出話,隻是看着我。
于是我畫了你的畫像,畫着畫着卻成了觀音。”
紙上似乎是有幾滴水漬滴下打濕過墨迹,紙上有皺縮和墨線暈染開的痕迹。
卓不群的手指停留在這一頁許久,才翻過。
“他們怎麼能如此苛待你的孩子!
他們不允許我去看翔宇,但是他們答應了會讓翔宇活下來。
可就在剛剛,他們把餓暈了的翔宇送了過來。
他們已經把翔宇的名字改成了賤娃,我說這名字不好,他們說原來的名字翔宇也壓不住。
我知道他們不會允許翔宇用着你起的名字,也從來沒把這個名字當真,我說,不然就叫淑芳吧。
他們同意了。
然後将淑芳送給齊虎家當了童養媳。”
“齊虎家就是今天我們去的那家,齊淑芳的爹。”林曌神情有些萎靡。
左毅還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不出來什麼。
但是看向卓不群時,卻讓人覺得他腦子裡在飛速碰撞着什麼,眼睛炯炯有神,腦内逐漸将線索連成了線。
卓不群翻過這一段。
“齊虎的兒子死了。
他也隻是一個四歲的,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我沒法當不知道他是因為我的不作為死的。
所以我又夢到了你。
你的臉在篝火的映照下顯得浮腫,可你明明已經奄奄一息,眼裡卻還是燃燒着火焰,死前最後的餘熱給了我:‘你是個好人!你的确是個好人!可是你為什麼也能做劊子手的救命恩人?你幫幫後來的人吧好不好?’
好。我已經以死相逼,讓他們發誓絕不再強擄女性。
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更多的女孩長大,大多數女孩還是壓根不被允許活下來的。
我還是那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您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我将常見的草藥交給祥雲辨認,打算将望氣之法教給翔宇,若我在他們之前離開了,他們也不至于無法自保。
但是其他人代翔宇拒絕了我,說我失心瘋了。
可是這話他們找我看病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
“今天祥雲突然覺得有些不适,沒一會就昏倒了,所幸沒什麼大事。
我看向村子東頭,胸口有些悶。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有一個外地人來了村子,是一個受很多人尊敬的皮影藝人。
他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會成為受害者,我本來不想管,可心悸的次數太多,我還是悄悄去看了他一眼。
他煞氣纏身,他會給這裡帶來災厄。
我又夢到您了,我對他沒有偏見也沒有惡意,我隻是看到了他毀掉這裡的結局。
您恨這裡,我知道的,但是他們并非大奸大惡之人。
您的裙擺是鳳凰的尾羽,您在天宮看世人的結局。
我知道了。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是迷途的愚昧的羔羊,看着妖魔鬼怪心甘情願地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所幸我曾見日光,窺得一方乾坤,便辯得一分是非,守得一分明朗。
我非守護神,亦非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