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勝淼送走了丁水仙,姚招娣喊了她端飯,秦勝淼應了一聲,走進廚房用一個紅漆四方舊托盤,端了幾碗玉米面糊糊到了堂屋,放下碗,又拎着托盤回到廚房。姚招娣接過托盤,摸索着托盤上星星點點掉漆的地方,懷念地說道:“這還是我陪嫁的物件,這都多少年了,你也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我也要給你準備嫁妝了。”她擡起頭看向秦勝淼,朦胧的燈影下,秦勝淼臉上散發着柔和的光澤,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溝勒出優美的線條。這個大女兒五官和身段都已經長開了,也許要不了半年就要離開家到别人家去了,也不知道她爹會跟她說個什麼樣的人家。
秦勝淼見姚招娣看着她發愣,心下猜着姚招娣的心思,怕不是從她的陪嫁想到自己也差不多要出嫁了吧。她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娘,像我一樣大的姑娘隊上訂親的也不多,娘,你跟爹說一聲,不要那麼早給我訂親。我還能幫家裡掙點工分,朝進和朝陽都做不了什麼事,家裡也隻有爹娘和我能算工分了。”
姚招娣被秦勝淼說中了心意,面上有些尴尬,轉頭嘟囔着:“你爹能聽我的?他心裡有杆稱。”
兩個人先後出了廚房到了堂屋吃飯,衛朝蘭被苗細花叫嚷着省點桐油喊出了屋,衛朝進還是在他屋裡吃着小竈,總不過是蒸個雞蛋。
幾個人默不作聲,隻聽到“呼噜呼噜”喝糊糊的聲音。
又是一夜熱得炕煎餅,秦勝淼在後半夜涼快下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清早起來不免晚了那麼一會兒,就被苗細花指桑罵槐地罵了幾句。鬧了一場還有很有作用的,現在苗細花看她不順眼也隻罵罵咧咧幾句,要是擱以前,得指着鼻子罵上半天。
秦勝淼割完了豬草,天還沒有亮,她有點頭疼,得想個什麼理由到縣城裡去一趟呢?又沒親戚,又沒個同學熟人的,找不到借口啊?
她背着個筐,慢吞吞的往回走,走了好一陣兒,冷不叮地踢了個小石頭,她停了下來,四周猛然安靜下來,在這片寂靜中,她清淅地聽到後面一陣輕微的腳步錯亂的聲音,她蓦地一回頭,就看到一個高個身影站在離她十步的地方,她轉過身,緊走了幾步,隻見那個身影明顯慌亂無措的樣子。
“是你,你跟着我嗎?你跟了多長時間了?”秦勝淼不解地看向那個身影,聲音顯得急促。
“你,你别生氣,我沒想做什麼,我看你一個人到山腳割豬草,我怕天太早,不,不安全。”于紅軍嗫嚅着小聲說道。他低下頭,一副犯錯的樣子,讓人看了不忍責罵。
“你跟了多久了,今天絕對不是第一次吧。趕緊的,老實交待。”秦勝淼松了口氣。
“我,我跟着你有一段時間了,我,我就是遠遠看着你割完了豬草回去,我就沒跟着了。我,我沒想幹什麼,我隻是擔心你……”于紅軍1米8的大塊頭,低垂着腦袋,濃眉下,眼皮不停地眨動着,一張厚唇緊緊地抿着,兩手緊張地在衣擺處搓着。
看到于紅軍這副樣子,秦勝淼在心裡一聲長歎,唉,真是可惜了,原主那一世有過這樣的情景嗎,從這段時間發生的一系列事,都說明了這就是個老實嘴拙的人,如果原主能跟他在一起,也許仍然辛苦,至少是苦中有甜。想到這些,她的聲音也輕緩下來:“你以後别跟着我了,我膽子大的很,不怕黑不怕鬼也不怕壞人。再說這年頭也沒什麼壞人是吧。衛朝蘭不是個好姑娘,你不要再相信她了,我跟她之間一點也不好,我也從來不會聽信她的話。你是個過日子的實在人,但我不是,我不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們不是一樣的人。”
于紅軍聽完了這番話,有些明白,又有些糊塗,為什麼不是一樣的人,他更加無措起來,隻覺得心髒像失控地鼓槌,在胸腔裡瘋狂敲擊,嘴唇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慌張和期待,過了片刻,他鼓足勇氣說道:“朝陽,我,我是真的想去你家提親,衛朝蘭這個沒有騙你,她是少說了50塊錢的事,但是,是我想把那50塊錢給你壓箱底,是我提出來,隻是她隐瞞了下來。我一直以為她告訴你了,我,我想跟你,跟你處對象的事。”
秦勝淼揚起頭,定定地看向于紅軍,遠處的天光亮了起來,越發襯托出他身後的小山黑壓壓的一片。她靜靜地等着于紅軍放松下來,兩眼彎了彎,嘴上帶上了一些笑意:“于三哥,我跟你不合适,我不能耽誤你,我更不能像衛朝蘭那樣欺負你的真心。你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吧,以後咱們的日子都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