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越想越覺得燕兒不該這麼意氣用事,受了點驚吓就嚷嚷着出府。出府不難,但想再進府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周氏也不是全然沒有想過,萬一燕兒不适應府裡的生活怎麼辦這種問題,終究她的願望不過是希望燕兒有更好的生活。
她的一腔慈母心都在燕兒身上,因此,她跟府裡簽的契約是有年限的,隻有八年,八年之後燕兒不過盈盈十六,還是好年紀呢。
但周氏沒有選擇直接跟燕兒說,她認為燕兒經曆的事情還是太少,若是她現在知道可以正常出府,之後總是不安心在府裡做事怎麼辦呢。
若是一開始知道有退路,或許就習慣逃避了。
“你啊你,既然二太太和六少爺都沒有虧待你,你這麼害怕做什麼呢?我還以為是你犯了錯受罰才吓成這樣呢。”
燕兒經過周氏一番話之後,那種切實的害怕淡了許多,但她确實不喜歡府裡的生活,因此還是糾結着。
周氏性子急,見三言兩句說不通,就開始追問起來:“難不成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燕兒猶豫着跟她說:“府裡傳的到處都是,少爺說會對我的閨譽造成影響。娘,我便不能安安生生的呆在府裡嗎?我還不想給少爺做妾……”
燕兒覺得大人們好奇怪,她跟六少爺先不說般不般配,兩人年紀這麼小,怎麼就扯到婚嫁一事上了呢。
“娘,二老爺想感謝爹,為什麼不多給我們拿點銀子就好。徐府那麼有錢,手指縫裡漏一點,就夠我們好好生活了。”
“那不是錢的問題,若沒有徐府庇護,我們娘倆連現在這個住的宅子都保不住。”周氏既不願意說得太多,壞了女兒的心境,又不能不說。
“可是娘,我長大了也不想嫁給少爺怎麼辦?”燕兒還是覺得二老爺是靠不住的,他對少爺都不太好,都是不聞不問的。怎麼可能對她和娘這麼好呢?
周氏歎氣,如果她年輕的時候有機會嫁給徐府的少爺,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父母會歡歡喜喜把她送進府裡。
但是燕兒這丫頭不知怎麼就是不願意,她也不願意強逼,隻能看怎麼說服她。
她腦海中翻滾過千百種可能,遲疑的問燕兒:“難道六少爺生的,并不像二老爺?”徐府二老爺可是有名的美男子,若是像二老爺三分,也是個俊秀公子了。
燕兒回想了一下:“大家都說少爺像姨娘呢。”
“那姨娘生的如何?”
“我沒有見過,但姐姐們說生的極美。”燕兒好奇的看着娘,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又換了話題。
周氏心一下落下了,她還以為燕兒是覺得六少爺貌不驚人,所以才猶豫不決的。
“那六少爺生得該是十分不錯的。”
燕兒點頭,她覺得何止是十分不錯,就沒有見過生的更精緻漂亮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六少爺呢?”
還不能稱之為少女的垂髫女孩低着頭,看不清神色,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六少爺是長得很好看,對她也還不錯,家境上更是她高攀不起的。便就算隻是做個姨娘,以徐府規矩,也是錦衣玉食的,再不必擔憂生計。
可難道這樣,就不能不願意了嘛?燕兒不是肯定是不是一直不願意,但她現在不願意。
她隻有八歲,對她來說十五六的事情,要過很久很久才能等到,是她現在生命長度的一倍,她害怕,畏懼,不知所措。
越想越覺得周氏是在逼迫她,她覺得委屈。
小聲的抽噎聲慢慢響起,燕兒擡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或許她是無理取鬧:“娘,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燕兒害怕。”
周氏無奈,一隻手扶着她的身子,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臉頰。
小孩子哭鬧的時候,大人隻需要多跟她肌膚接觸,表現出對她的關心,就會平複很多了。
“你怕什麼呢?燕兒,你是進去做丫鬟的,閨譽這種東西隻有深閨小姐才在乎……”
周氏的語氣愈發溫柔,但吐-出的話語卻很直白冰冷:“難道你以為你的名聲是傳了那等流言才被敗壞的,不,從你進入徐府開始,你就沒有名譽可言了。”
燕兒震驚的擡頭,怎麼會?
“你想想,府裡的那些丫鬟們除了一開始就是伺-候小姐們的,哪個沒有給男主子梳過頭穿過衣,更有甚者,洗澡入恭都是丫鬟伺-候的。哪有還有什麼閨譽?”
燕兒還在思索,她對閨譽的了解其實很模糊,市井人家也不讀什麼女德女誡。
不然那些抛頭露面的洗衣娘子售貨娘子,都該要沉塘的。
她隻知道,不能跟外男多接觸,不然以後嫁不到好人家。
“娘,你的意思是,現在不管我嫁與不嫁,嫁給誰。從名聲來講,已經沒有區别了嗎?大家其實都知道我們進府是去幹什麼的?”
周氏點頭,她疼惜的又撫摸了下燕兒的臉蛋,見她面色消沉心裡也很難受。
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她不告訴她的理由,有些事情好做不好說。
“可是……”燕兒還想反駁,她想說自己跟少爺沒有什麼,姐姐們也沒有什麼,少爺才多大。
但她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曾經拒絕過她的那位老先生,他輕蔑的說男女七歲不同席,拒絕了她得入學要求。
她跟少爺不僅同席,還一起吃飯,一間睡覺呢。
原來已經是這樣了,燕兒也找不到繼續反駁的理由。
隻能試着讓自己接受,她想嫁給少爺或許也不是什麼壞選擇吧。
燕兒反抗的心思消散了,她知道這件事情在周氏嘴裡是好事,但她已經分不清楚對自己是不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