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兔死狐悲也好,杞人憂天也罷。
燕兒此刻覺得很冷,那種視人命為草菅的傲慢,讓她從骨子裡散發出一股寒意,這寒意令她發-抖、讓她畏懼,她依偎着徐允洄的身體,好久都沒有回暖。
她不能理解,人皆愛子,徐府這般家世,便是一人十個八個孩子也養得起。明明懷了卻非要打掉,為何不讓她們都喝避子湯呢,何苦白白賠上丫鬟的一條性命。
便再是個玩意,有些丫鬟可是從小跟少爺一起長大的,就像她和徐允洄,她很難相信徐允洄有一天會這麼狠心的對她。
人心都是肉長的,四少爺的心也太狠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喃喃出聲,徐允洄捂住她發涼的雙手,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他就知道她聽見這等事情心裡會難受,他已經盡量不去描述那些丫鬟遭受的苦楚了。
“那喝避子湯的丫鬟,據說是寒性入體,得了下紅症,日後便是好轉,也難有孩子了。也因此其餘的丫鬟的甯願去賭不會懷孕,亦或是長輩們願意留下這個孩子,也不願主動去喝。”
他神色變得哀憫,沒有告訴燕兒,其實若不是父親兩年無子,老太太心裡着急,必定不會留他的。
他的姨娘是戲子出身,還沒有家生丫鬟來的清白,二太太這麼多年憤憤不平卻無人說她嫉妒,就因為他是卑賤之子。
他們認為貶低便貶低了,本就是實話。
他跟那些無辜的胎兒的區别不過是一個被生下來了,一個沒被生下來。這徐府裡沒有被生下來的,何止這一兩個。
“所以,你才說不能在婚前……”她懂了之前她的話是多麼的幼稚可笑,她沒有要得起的代價。
“可是少爺們都是婚前有的通房,她們都……?”她沒有去過幾個少爺的院裡,隻去過五少爺那裡,還是五少爺年紀也小的時候。
但洗衣曬衣的時候,媽媽丫鬟們聚在一處,哪個院裡的都有,她們嘴裡都說哪個姨娘受寵哪個丫鬟相貌好,少爺們對她又如何如何。
從未有人說過這些事情,沒有人說哪個丫鬟喝過避子湯。
是了,這些是未婚丫鬟不能聽的内容,誰知道媽媽們有沒有私下讨論過呢。隻要年長的女性緘口不言,年輕丫鬟們就不知道前途是多麼黑暗,也就不會因畏懼而退卻了。
徐允洄虛抱着她,解釋清楚之後,他坦白了:“我便是怕你聽了傷心。我知道,你見不得可憐人。”
“不過……”雖然知道燕兒此刻看不見他的神色,他還是為即将說出口的事情,感到羞澀:“我聽說過倒也有别的法子,倒是可以先打聽着。”
燕兒沉默,臉上也紅起來。真是的,跟她說這些幹什麼。
她已經知道自己方才那通發作是錯怪好人了,少爺依舊是那個少爺,隻是有些事情,他不得已。
誰叫他總是不聲不響的,非要逼到頭上才說實話。
那便還是怪他,她心裡的聲音這麼說,但她清楚這隻不過是自己給自己台階下罷了,怪不到他頭上來。
鬧了這一通,夜色已深,燕兒的上眼皮打起下眼皮,實在是困了。
最頭疼的是,還有兩個時辰就要起床了。
她連忙讓徐允洄回自己的床上去睡:“我倒是還好,多了兩個人手。少爺念書,最需要精力,不好好休息怎麼行。”
徐允洄本想問她今日為何突然親他,鬧得他措手不及,是不是還聽了旁的什麼。
但這會确實不是适合的時間,他暫時不提,隻記到心裡。
但這事情也不能就這麼過去了,他拉起她的手,在燕兒的驚呼聲中,用他的手攏住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口。
燕兒的手心是他有力的心跳鼓動,手背是他溫熱的掌心,燕兒覺得這行為真是有些過分親密了。
“燕兒……”他喚她,而後鄭重的承諾:“你要相信我,現在不行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謀劃未來。”
他将她的另一隻也牽過來,這下是兩隻手都放在心上了。
“在此之前,我不能讓你從丫鬟的身份脫離,這樣對你好,我也不是急色之人。”
他沒辦法在沒辦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輕易給她允諾,對他來說走錯一步不過挨挨打,對燕兒來說可能就是喪命了。
她的分量太輕了,太太的一陣風能把她吹走,老太太的一場雨也能讓她殒命。她還不如就這麼做他的丫鬟,他不碰她,旁人也沒有針對她的理由。
燕兒順從的答應下來,經過他的解釋,她知道現在她的處境是多麼危險,她知道他隻是不忍心這樣對她。納她,怎麼能不敦倫。敦倫,怎麼保證她不懷孕。
但她想到那未曾謀面,甚至連人選都還沒有定下的未來太太,還是感到憂心。
她怕太太對她好,又怕太太對她不好。
她感受着手心裡的溫度和搏動,選擇閉着眼不去看未來。
算了,到那時再說吧。
難道她現在還有說不的權力嗎?少爺願意對她好,就是最好的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她已沒有足夠的理智去想未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