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了。
她擦擦眼淚,到水塘邊用冷水洗了洗臉,看眼眶紅得不明顯了,這才擠出一個笑容回院裡。
她不敢在外面喪着臉,隻等回了靜竹院才能好好傷心一場。她從沒有覺得自己如此脆弱,明明做了好些日子的心理建設,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這些困難了。
結果風雨襲來,她發現自己毫無反抗的力量,主子們想怎麼揉-捏她都可以,她以為自己有選擇,但其實沒選擇。
她如果現在說自己隻想要做一個單純的小丫鬟,到了年紀把她放出去就好。或許一直保護她的少爺,就會變臉,成為她的風雨。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可以這樣呢……
她一直覺得她跟少爺是兩情相悅,可哪有一方必須愛,另一方可愛可不愛的兩情相悅呢。
怪不得朱砂姐姐曾經說過:“你是喜歡少爺的,就更适合在徐府生活了。”她不解,她不知道或者說她選擇性忽略了,姨娘丫鬟們也是有喜好的,并不是人人都想攀龍附鳳,并不是每一個被老爺少爺看上的姑娘都是自願的。
若是遇到那不願意的,困在這宅院裡,不是更悲哀嗎?
燕兒坐在房間裡,狠狠哭了一場,還好現在她是一個人住的,還有一個地方可以發洩一下情緒。
哭過了,她對着銅鏡看了看自己紅腫的雙眼,打了些熱水用帕子敷眼睛。下午,她葵水來了,她第一次慶幸這好事,來的真巧。
夜裡,燕兒掩飾着自己的情緒,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眼角還有一些濕潤。
徐允洄果然問起:“不舒服?”他仔細端詳着她的臉,自然能發現她似乎有些哭過的痕迹。
燕兒不是第一次來葵水,徐允洄是知道這事的。
因而她隻是暗示了一下,說可能是前些日子洗衣服有些受涼,有些不舒服。
“少爺,明日我想回家,可以嗎?”燕兒已不想去管明日甯家小姐來的事情,她現在連自己的事情都沒有想清楚,更沒心思去關注後來的人。
更何況,她留不留在徐府跟甯小姐嫁不嫁來徐家,根本就是兩件事。
“那你便回家休息兩天吧。”徐允洄見她嘴唇都是白的,有些心疼。他知道對燕兒來說,誰的照顧都不如親娘的照顧,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燕兒失眠了。她很少會睡不着,但她今天可能是事情太多,她隻要一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彩金:她突起的肚子、她忍耐着不适的神色,還有那個媽媽滿含惡意的話。
她躺在腳踏上,睜着眼睛,哪怕盡力去望,也望不到徐允洄的臉,隻能看見他的身體輪廓。她想起昨天他那麼堅定的說,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她以為這句話會一直讓她覺得甜蜜,可是才過了一天,她竟然會覺得讓她害怕得打顫。若是她真的決心想走,他會放她走嗎?
她知道不能怪少爺,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他已經對她很好了。但他跟她永遠不平等,他給的所有東西都是他願意給。有一天,他不願意了,他不給了,燕兒到那時又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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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兒提着小包袱回到家裡,包袱裡裝着她的全部身家。
因為燕兒不是在平常回家的日子到家,她拿着鑰匙進了家門,卻沒有看見娘,估摸着周氏剛好出門了。
她坐在梨樹下,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家。在八歲以前,她清晰的知道這個家裡所有東西的擺放,甚至連桌子上有幾條裂,她都知道。
可是一晃六年過去,她再沒有時間細細打量過她的家,牆角擺放着幾隻舊簸箕,她不知道周氏是何時買的。
屋内放着未做完的衣服,她笑了笑,她前幾年就叫周氏不要再做繡活了。但周氏心疼銀錢,日常的衣服還是她自己做的。
跟家裡的院子比起來,靜竹院好像更像是她的家,她熟悉每一個物件、熟悉每一個人。可是,那裡永遠不會是她的家。
她現在心裡亂亂的,拿起這未做完的衣服,一股腦都拿到外面去,這會天光大亮了,她就先做一會衣服打發時間吧。
一邊做,她一邊想着怎麼跟周氏說。她記得,她進府是簽了長契的,既然是活契,隻要周氏願意,她就能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