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人都不服。
他們已經做得夠好了,用犧牲換生存,甚至可以說是最少的犧牲。
沈既明也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種評價。
至少,從沒有人說過他錯得很嚴重。
“讓迦農暴走産生了大量死亡,這完全不是理智決策。”
“我們錯在哪裡?這套戰略長達十數年,是奏效的!”
學生們直接說出來自己的不滿。
“我不是軍校畢業的,所以對于戰略戰術并沒那麼看重。”文白英解釋道,“但從這門課的原則來講,你們的錯誤就是,以人為中心。”
“以人為中心怎麼是錯?我們當然要讓人類存在下去!”
“在聯盟内,以人為中心,因為人主宰着這裡的規律,可在聯盟外、在更廣闊的宇宙中,人真的還重要嗎?換句話說,人以及人的這些科技,還有機會存在嗎?”
文白英語氣平靜,卻十分有力。
她看向林昭,這個唯一選擇人類對面陣營的學生:“你為什麼在最後選擇讓迦農冒險突進甚至有些暴走?”
“生存繁衍才是第一要義,這是寫進基因裡的,所有生物都跑不掉。”
“…所以呢?”有學生問。
“所以群體内一旦有難以生存的警告蔓延,它們是一定會另尋出路的。動物遷徙聽說過吧?遷徙途中總是有耗損的。”
“你讓迦農哪怕冒着死亡危險也要感染人類?”
林昭正視問話之人:“什麼是死亡的危險?比起看着族群日漸式微,沖幾個陌生領地換得一線生機也不算危險了吧?而且,你為什麼覺得迦農的目标一定是人類?”
沈既明忽然開口:“迦農進化至今的能力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存活下去,人類覺得迦農是一大威脅,要鏟除這個生物,但也許在迦農眼裡,人和飛鳥走獸沒有區别,隻是一個可以傳遞基因的軀殼而已。”
他看向林昭,林昭也在盯着他。
“我隻想活着,可就因為活着很難,我才要努力活下去,直到我即萬物,這才是生存和永生。”
文白英似乎很喜歡林昭的這段置換心态的獨白,她關掉了沙盤,說道:
“我知道人類陣營的學生委屈,指揮、将領,總會面對少數人和多數人的生存矛盾,覺得自己已經犧牲掉了身為人類的部分悲憫,不得已将活生生的人看作是數據。可這門課的宗旨就在于,放棄人類主宰的主觀觀念,因為人類從未推翻自然的統治。”
這樣的觀點在聯盟并不多見。
在一百多年前技術爆發後,人類甚至可以獨立創造一個星球。
宇宙的征程仿佛唾手可得,其他一切都可以被視為阻礙。
文白英并不在意在場的幾個學生贊不贊同她的觀點,她也早就習慣了高傲的人類。
“也許你們覺得林昭隻是在同歸于盡,是一種作弊行為,但她的做法才是最貼和被繁衍基因牢牢控制住的種群的本能。如果沒有别的意見,那我們開始正式上課。”
仿佛沙盤隻是個小插曲,這門課也隻是在中規中矩地傳授理論知識,了解各種常見或不常見的宇宙生物。
林昭專心記筆記。
以前在外打工,工廠常設立在遠離人類居所的地方,所以除了工友,她見星獸比見人還多。
一有星獸出沒,他們就要統一去到安全區避難。
久而久之,她對這些不速之客也有了很多了解。
可這個文白英老師講得更細緻一些,把親身經曆之外的空白全都填補上了。
隻是老師下課非常利落,林昭還想問些問題,一擡眼的功夫,她就跑沒影了。
老師沒了,那林昭自然也沒有停留的必要。
但沈既明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赢了。”
“…啊,算是吧。”
林昭覺得不說話的沈既明很不對勁,她一歪頭:“不會要哭吧?”
“滾,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心眼沒那麼小。”
“那你堵我做什麼?”
“就是覺得你想法挺妙的。”
林昭一撩頭發:“誇我也可以通過終端遠程告訴我,我要先去上課了,埃莉諾老師不喜歡有人遲到。”
“你要不要提前修完一些課?現在排得太滿了。”
“有這個打算,而且已經組好隊了。”
“…這麼快?”
這才開學不到一周,就有可以信任的隊友了?
西堯軍校有一條很靈活的規則,所有的課都可以通過自學或是自身原本水平加速課程進度,但考核标準也會更高,還要求兩人一組,互幫互助、共同進步,如果有一人未曾達标,那這兩人都要回爐重造。
“和誰啊?什麼課?”
“穆千帆,說了你也不認識。你覺得機甲基本操作和射擊課,容易提前修完嗎?”
“還行。”沈既明回憶了一下,“需要陪練嗎?”
“到時候再說吧,我先去上課了。”
沈既明站在原地琢磨。
穆千帆,他還真聽承宇講過。
說是第一學期剛入學就隐隐是個刺頭,特立獨行,熱衷于在老師的規定下找漏洞,精神力好像是S級。
他還以為這樣的人是不會找人合作的。
【每學期開學第三周都有一個外出遊學活動,一二三年級的學生都要去。一起組隊?】
沈既明給林昭發了條消息。
一節課過後,林昭回複:食堂細說。
林昭很愛學校的食堂,甚至已經不是喜歡的程度了。
質量太好的營養液舍不得買,外面新鮮的瓜果菜蔬還有些貴,所以她總是買些便宜的營養液湊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