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施站起身,向裡面走了過去,一塊巨石落地,她心裡又覺得輕松了幾分。
獸牙一把扒開床簾,微微皺眉,看向四周:“這是哪兒?”
“傷患自然住的好一點。”安施理所應當的回答,“所以就讓方子劍給你弄了個舒服點的房間。”
獸牙看上去并不太領情,他的眉毛抽動了一下,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嫌棄道:“那這又是什麼?”
之前的獸牙一身玄袍,看上去冷酷俊秀,然而那衣服除了被血泡過,又被劃爛,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安施就麻煩方子劍找了他的衣服,讓人給獸牙換了一身。
隻是,方子劍的衣服大多都是故作文人騷客的秀氣,這件更是青白相間,儒雅異常,讓獸牙這一身殺氣的穿上,倒有些不倫不類。
安施解釋了一通,卻并沒說服獸牙接受這身裝束。
想了又想,安施看了眼他亂糟糟的頭發,斷言道:“你起來梳個凡人的發飾,就順眼了,一定是頭發的問題。”
“哼。”
獸牙似乎有些無話可說,下意識地抓起一旁放着的竹笛和匕首就往身上塞,可手卻停滞在了空中——這一身儒生的打扮,哪裡會有讓他塞這些糙物的地方?
他似乎有些氣噎,随後狠狠剮了安施一眼,突然把東西丢在一旁,撐腰坐了起來,冷着臉道:“行,你梳吧。”
我?
安施眨眨眼:不是,你誤會了,我隻是提個建議而已。
獸牙根本不理會,翻身起來,徑直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沖安施擡了擡下巴:“來。”
......算了,他是傷患,忍。
安施拾起桌上的梳子,手中滑過一股水流,打濕了獸牙亂糟糟的頭發,一點點耐心的捋順了,然後按照印象中的那樣挽上一圈束起,手頭卻沒别頭發的簪子。
“笛子借我。”安施騰出一隻手,伸向獸牙。
獸牙看了眼那竹笛,想也沒想就直接用匕首劈開,将其中一節遞給安施。
糟蹋東西有一手的。
安施内心默默歎氣,但還是接過那節毛糙的斷了一半的笛子,在手中用法術稍加打磨圓滑,随後插進發髻中,牢牢的定住了。想了想覺得寡淡,又扯了一根紅繩,系在頭發上。
銅鏡内,獸牙被磨去鋒芒,俊秀的臉頰,一對黑漆漆的眼睛恹恹的搭着,一根簡單的竹簪上系着殷紅的長繩,格外的惹人眼球。
獸牙嫌棄道:“沒氣勢。”
方子劍的衣服袖子寬大,拖在胳膊上,獸牙将手上護腕取下,硬生生将袖子塞了進去後,才勉強滿意。
安施一邊看着他擺弄,一邊不時往窗外看,心想護法長老怎麼還沒回來。
獸牙看了安施一眼:“怎麼,那家夥在外面?”
“那家夥?”
“姓姜的。”獸牙撇撇嘴,低頭整着自己的袖口。
“噢,你說他啊。”安施笑了笑,“你嫌疑洗清,姜豐不會再一直盯着你了。”
獸牙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向安施,突然問了句古怪的話:“他應該不怎麼相信你吧?”
安施一愣,皺了皺眉:“我們是朋友,自然彼此信任,你在說什麼呢?”
“我的意思是,”獸牙收了視線,懶洋洋道,“這兩天,隻有你在的時候,他才在——我說呢,原來他一直躲的人是你啊。”
見安施一臉懵,獸牙無語的搖了搖頭,正經看向安施:
“我在說,他這兩天基本都沒在我這兒,也沒像你說的那樣盯着我,而是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挑撥離間!
安施腦子裡幾乎瞬間出現了這四個字,随後,她警惕起來,盯着獸牙:“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獸牙似乎哼了一聲:“我打賭他今晚也不在。”
聽了他的話,安施靜默了片刻,朋友應當彼此信任,但是、但是。
安施并不覺得獸牙有和自己撒謊的必要,她的眼中忽然變色——目視千裡之術!随後,她迅速環視了府内一周,一間房挨着一間房,但心底也随之逐漸發涼。
姜豐不見了。
獸牙側頭打量着安施,将匕首收于手腕處,一聲摩擦後,他站起身,舔了舔嘴角,語氣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我知道他在哪兒,走嗎?”
*
當懷疑過第一次後,第二次就變得更容易了,但愧疚卻也更深刻些。
黑夜之中,安施跟在獸牙身後,思考着如果這次又是誤會,自己到底要欠姜豐多少賬——當然,最好就是欠賬。
獸牙輕巧的在屋檐上穿行,腳下發出細微的“哒哒”聲,這聲音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看向跟在身後卻半天不動了的安施,眸子莫名暗了暗,類似妒忌一般的情緒一閃而過。
随後,他恢複如初,帶着少年的不耐煩,沖安施勾了勾手指:“還去嗎?”
安施有些不想去,像是某種不太妙的事情正要發生,她本能的開始抗拒這件事,然而,在她幾乎要放棄去探查時,右手那熟悉的酥麻感傳來。
長老回來了!
她低頭看了眼手心,心更涼了。
“跟丢。”
怎麼會跟丢呢,這可是師父身邊的護法長老啊!
安施心頭忽然沉重了下來,她低聲将獸牙所說全數告知長老,随後,看到手心的字:“去”。
強烈的不安預感在耳邊轟鳴,安施合上眼,随後又睜開——
她快速跟上了獸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