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楚暮遲隻言未語。
蘇沉仍偏着腦袋看自家師尊,乖乖等待回答,暮色在對方眉眼化出一層清薄光暈,更顯整張臉淡得沒有溫度,亦沒有絲毫血色。
對面遲疑許久的人那一雙唇忽而繃得發白。
“咳咳……”
連串沉悶壓抑的咳嗽聲後,地上潑落一口鮮血。
蘇沉低頭望去時,比那灘血迹更叫他心有餘悸、驚魂難定的是,楚暮遲腿根處竟還有半截……斷箭!
天殺的!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往哪射呢,差點楚暮遲變楚暮迉。
這像話嗎!
蘇沉怒氣騰騰炸了一條狼尾,刺毛的尾砰砰摔打地面。
尤其是望見對方咳得血色盡褪,一副弱柳扶風半死不活的模樣,憤懑中不免生出兩分憐惜。
這可是活生生的兩百萬!
兩百萬啊!
蘇沉樂不可支默算,兩百萬,足足能買回外婆那棟被舅舅拿去拍賣的民國時期小洋樓的一個衛生間呢!
少年美滋滋想,隻要再努力努力,買回外婆的嫁妝指日可待!
他旋即将人往旁邊挪:“師尊莫慌!弟子離開您的日子,久病成醫,略通藥理。”
這套說辭自然是編的,事實隻是自從外婆離世後,他唯一能守住的便是那滿屋子的書,其中醫術占小半牆,常年翻閱,熟得倒背如流。
當然,也僅限于背得出文字。
一言蔽之,隻能看明白淺顯句子,再深入些,便一概不懂。
少年躍躍欲試,朝兩隻手掌哈氣,哐哧一頓狂搓後,中氣十足吼道:“師尊!來!”
蘇沉徒手握箭。
“慢……”
楚暮遲那“慢”還未說出口,蘇沉已刺啦一下,成功拔箭。
“額咳……”
系統瞟了眼當場倒下的白衣男子,于心不忍翻了個白眼:“沉啊沉,你不知道箭頭帶倒刺的嗎?你家師尊跟着你,遲早要沉。”
“……”
系統輕飄飄吐槽,激将法似的:“原以為修真界危險,敢情最大的定時炸彈其實是你這個當徒弟的。”
這話可把當事人聽不樂意了:“喂!你這個系統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不好?”
蘇沉不假思索扶起楚暮遲:“有我在,誰都别想動我師尊一根手指頭!”
修士五感靈敏,蘇沉更是天生五感異于常人,此刻正聽十裡開外忽而發出怪異聲響,似是高階妖獸負隅頑抗時的嘶吼聲?
他又撩眼瞥了眼廟外,那兩隻小妖不見蹤影,怕不是氣不過扭頭搖人打算來找回場子?
總之,此地不宜久留。
少年末了還不忘抓走地上錢袋,那是他先前扶楚暮遲時順手牽羊摸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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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新劈的洞府門口。
火堆被升起。
師徒二人自是沒去秦樓楚館那些勾闌地。
望着不省人事的男子,那人孱弱得如熬不過今夜,蘇沉左右不是歎了又歎。
他也難料自己拔的那一箭威力竟如此大,簡直化身催命符!
罪過,實在是罪過!
少年手肘撐膝,單掌托腮,像夜深人靜時悄悄咪咪摸黑來到主人床頭的貓,就這般呆呆盯着人看。
楚暮遲醒來時。
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
他慢慢撐起身,望向還在低頭耷耳的蘇沉,男子蒼白的指尖碰了碰徒弟軟趴趴的狼耳,久未開嗓,話音難免有些啞澀:“怎麼了?”
這一聲起,蘇沉回神,亦啞然,似是有些難為情,他折下一隻狼耳撇開視線,含糊嘀咕了三個字。
楚暮遲沒聽清:“什麼?”
少年臉色微漾,卻沒再重複先前的話,隻别别扭扭摸出自己從懸崖邊摘來的幾株藥草,将功補過一般:“師尊将就下,荒山野嶺不好找大夫。”
“為師無甚大礙。”
夜,篝火還在噼裡啪啦燃燒,師徒二人隔着火堆,橘黃的光映着彼此的面容。
林裡起着風,焰光不時晃過楚暮遲的眼,蘇沉與人對視間,看着那雙眼,無端恍惚了一下。
那是一雙清冷淡漠得沒有溫度的眸子,畢竟原書就是這般設定“折斷清冷美人的傲骨是無數人藏于骨血裡的劣根性”。
可不知為何,這雙眼看向他時,竟半分不冷。
甚至帶着一點點慈悲……
那到底是怎樣一個眼神?
他在外婆身上見過無數次,是長輩看晚輩的眼神。
自打外婆去世,他便沒再遇見過這般眼神,如曾經屬于他的溫情卷土重來。
蘇沉不免恍然,連帶一雙狼耳都軟趴趴耷拉下來。
片刻後,狼耳蹭一下豎起,蘇沉又恢複如常,笑吟吟的望人,顯得乖順可人:“師尊餓不餓?弟子給您尋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