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停在堂中。
蠱蟲刻意控制少年心智,許是得益于便宜主人五年嚴苛訓練,饒是生吞百條蠱蟲,身體機竟也還能讓他苟延殘喘到現在,與那上百蠱蟲搏鬥,殘存些許理智,未被完全馴化。
蘇沉勉強掙出一絲清明,竭盡全力反抗。
玉面男也隻是輕笑看對方騰起不足為懼的利爪,逗貓似的看着負隅頑抗的蘇沉。
“本君倒要看看——”
話音戛然而止。
啪嗒嗒,連排龍鳳紅燭台被豎劈,殿中陰風大作,燭光呼呼熄滅,偌大的空間頓時暗下好幾個度。
妖族少君蹙眉,當即對着空氣厲喝一聲:“來者何人?好大的狗膽,在此裝神弄鬼的!”
紅綢漂浮中,忽然落下道身影,來人紅衣款款飄逸出點弧度,逆着紅霞迤迤然步向他們。
“你是誰?”
妖族戒備森嚴,此人竟悄無聲息出現,妖族少君驚慌失措:“你是誰?”
還是故作鎮定:“哪來的阿貓阿狗,我妖族威嚴,豈容你挑釁——”
砰——!
來人眉眼都沒動,方才還在叫嚣的青年猝不及防被甩出去,接連砸斷三根石柱子,五髒六腑俱碎,咳出好幾口血:“你,你到底……”
堂堂妖族少君,頭一歪,徹底咽氣。
至此,殿中剩餘人方如夢初醒,陣陣尖銳叫聲疊起,大批下人侍從如無頭蒼蠅四處亂竄,撞得人仰馬翻,又碰倒大片東西,狼藉更勝方才。
晏無雙目光分毫未有偏移,隔着紛紛擾擾的殘影,獨獨望向地上少年。
少年呼吸急促,素淨的手從紅袍袖口穿過,修長勻稱的幾根手指挂着三兩滴被打翻的合卺酒。
掌背繃出細微青筋,指頭吃力抵住地面,白裡透紅,豔如滴血。
他慢條斯理走過去,蹲下,幾根手指虛虛掂起小狼的腳,指尖劃過腳踝輕輕一挑,勾斷被扣上的枷鎖。
語氣溫柔,近乎滴水:“怎麼這麼可憐。”
蠱蟲發作,蘇沉冷汗撲簌,殘存的丁點兒理智根本不足以讓他深思來人是誰,隻出于本能要躲避。
“滾……”
逃離仿佛刻進骨血,顫顫巍巍撐起,卻無力跌了回去,他隻得手腳并用往後挪行。
蘇沉奮力推人:“滾開!”
晏無雙翻出方絹帕,不輕不重去擦少年指縫沾染的酒迹,一分一寸,擦得細緻,低低笑道:“怎麼連耳朵都吓炸毛了?”
他指尖碰了碰發抖的狼耳尖尖:“小狼,你發抖的樣子,有點可愛。”
那一聲小狼似是觸碰到少年逆鱗,蘇沉甩了甩尾巴,竭盡全力打開那手,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
“别碰我!”
殿内燃着幾盞香爐,蘇沉衣袍完整,卻沾滿馥郁的熏香味。
晏無雙伸手去解蘇沉衣領,那手指才勾進少年鎖骨處,惹得人一陣激烈反抗。
“換件衣服而已,殿下這麼激動是想到哪去了?”
淡淡的嗓音帶着點獨特的撫慰味,本還在掙紮的人,還真的安靜下來。
男子指尖輕輕一扯,少年整件外袍被脫掉,甩向半空化作齑粉,又被轟出的靈力燒得一幹二淨。
晏無雙為人套上新的外袍,還帶着體溫,偏頭,望向姗姗來遲的下屬:“魔界宗旨是什麼?”
鹿銜才領着衆魔兵踏進殿中,愣了一下,醞釀半息,铿锵有力喊口号:“文成武德,唯我魔尊,上天入地,戰無不勝,千秋萬代,一統三界!”
空氣靜默幾息。
晏無雙斜乜鹿銜一眼,似是無語,低低咂歎一聲:“護犢子啊。”
言罷,便是彎腰,橫抱起蘇沉。
蘇沉着了道,那玩意兒惡心極了,不但挑起他的情欲,随着時間推移,還似有蠱蟲啃食他肌膚,四肢百骸盡是密麻痛感,強忍至此時早就虛脫,何況對方何許人也,他的頑抗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便也沒再在此關頭反抗,隻選擇保留體力,靜觀其變。
任由晏無雙抱起他走下台階,慢悠悠步向殿門。
蘇沉有氣無力貼在對方心口處,在那點沉穩有力的胸腔震鳴中,撩起點眼皮,偷偷瞄人。
這個仰視的角度看上去,尤其是此一刻,對方落拓不羁的氣息盡斂,被月華襯出幾縷清逸,濃淡相宜,與他認知中的師尊一般無二。
他一時竟有些分不清。
這個人到底是誰?
蘇沉指尖無意識勾進男子腰際挂着的一抹帶流蘇挂飾喃喃低語,字音含糊,但不難分辨,喊的是一句。
“師尊……”
晏無雙腳步微頓,他循聲低頭,懷裡的少年顯然早就被折磨得神智不清,頭一歪就挨着他胸膛,病白的唇洩出兩聲碎咛,暈了過去。
他加快步伐離開。
鹿銜停在原地,恭敬目送兩位主子原地消失,當即搖幡召出十萬魔兵:“魔規第一條:犯我少主者,格殺勿論。”
十萬魔兵齊刷刷叩首,呐喊聲震耳欲聾,響徹雲霄:“血洗妖族!血洗妖族!”
魔兵四散橫掃妖宮,鹿銜也沒閑下,旋即去尋那關押過蘇沉的地方,将上百名蠱蟲被解而哭嘤嘤的少年帶走。
厮殺聲貫徹整個妖宮,焰火滔天中,晏無雙抱起蘇沉,款款走出屍山血海。
-
寬敞的馬車内。
這輛馬車不知是什麼法器,舒适無比,半點不颠人。
蘇沉整個人就這麼直愣愣趴在晏無雙懷裡。
兩人有些身高差,少年正正好被完全擁住,呈一個與人面對面跪坐的姿勢,膝蓋下還被人貼心墊來兩塊軟墊。
那人湊低頭,似是在打量他,兩人面容便是這般越發近在咫尺。
鼻尖幾乎要挨緊鼻尖,呼吸緩緩相融。
蘇沉匆匆錯開頭。
含笑的嗓音随他這扭頭的動作而起:“殿下,我在你眼裡就那麼不堪?專幹些趁人之危的卑劣勾當?”
少年沒說話。
隻沒好氣瞪了對方一眼,宛若在譴責,難道你是什麼很好的人嗎?
如同自知又被蘇沉在心裡一通罵,晏無雙也不惱,他單臂攬緊少年後腰往裡一帶,便叫人直愣愣砸過來。
“聽話,莫動。”
蘇沉毫無防備撞向對方肩膀,罵聲還沒出口,晏無雙另一隻手勾進他衣領,雙指迅捷一夾,捏出一條奇醜無比的蠱蟲頭。
實話說,他并不想聽話,但見那條蠱蟲在對方指尖活蹦亂跳掙紮,生怕這玩意兒又鑽回去,到時候受罪的還不是自己。
便隻憋着一肚氣。
任對方蹂|躏。
冰冰涼涼的指又再落在鎖骨,蘇沉止不住打出個激靈,眼睜睜目睹晏無雙順利撚走一條蠱蟲。
而後卻沒停下動作,繼續摸骨似的渾身遊走。
取出一條又一條蠱蟲。
那人取到最後,似是覺得好笑,打趣道:“我們殿下真是菩薩心腸,替人消災了多少蠱蟲?”
這話蘇沉完全不贊同。
他又不是那種同情心泛濫的傻子,是這些蠱蟲非要往他身上鑽,遇到香饽饽似的,攔都攔不住。
不知對方使了什麼詭術,這般碰一碰貼一貼竟也能汲走那些不适感。
蘇沉就是這般,被迫承受晏無雙密密麻麻的觸摸,藥物呵蠱蟲帶來的疼痛難受亦随接踵而來的溫撫而消失得七七八八。
少年手腕被人扣在腰後,胸膛起伏喘着小氣,潋滟微腫的唇翕動,吐出幾個不太順暢的字眼。
“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那人低頭,湊在他耳畔聞了一下,像是在确定什麼東西,旋即又摟緊兩分,拇指撫過狼耳尖尖:“想知?”
聞言,蘇沉茫茫然擡頭。
二人頓時對視。
晏無雙嘴角含笑,愉悅俯身到他腦袋一側耳語,語氣輕輕的,因帶着笑,話音不免含糊撓人:“不告訴你。”
“……”
少年一口氣堵在心頭不上不下,半晌後,蘇沉提起膝彎踹了過去。
一隻手比蘇沉提腿的動作先一步出掌,五指牢牢握住膝蓋,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晏無雙掌心的一絲涼意。
頭頂随之降下點嗓音,那道聲音全然不見怒意,反倒含着一點心情頗好的輕快,調侃似的:“偷襲?”
蘇沉磨了磨後槽牙。
一條軟白狼尾煩躁摔拍,不時打落晏無雙腿側。
他仰頭,果然看見晏無雙朝他湊低的面具臉,還有唇角噙着的一點笑。
兩人就這般靜默無言對峙。
少年沒再動作,情緒似是随身後那條炸毛的尾巴慢慢平穩下來,待對方力度稍松時,刨了刨爪子,獵食似的,稍稍壓低身子,一雙狼耳往後貼緊,鼻子細微聳動幾下。
蘇沉騰起兩隻手,五指猝不及防抓緊晏無雙肩膀兩側。
一口咬住對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