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上午回來。”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不急不緩,一如既往的溫和克制,“你和陳夏最近需要什麼嗎?我路上順便帶點回來。”
阮枝低垂着眼簾,語氣溫和卻淡漠:“不用了,沒什麼特别想要的。”
“好。”陳建川停頓了一下,又道,“她最近還好吧?”
“挺好的。”阮枝目光微動,擡眼看向對面安靜坐着的陳夏。
陳建川似乎沒再多說什麼,電話很快挂斷。
阮枝握着手機,緩緩将它放回茶幾,過了幾秒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說明天回來。”
陳夏點點頭,沒說話。
她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卷了一下,又松開。
屋子裡忽然安靜下來。
剛才的情緒還像餘溫未散的酒,緩慢地彌漫在兩人之間,卻又被現實一桶冷水潑下,殘留的甜意隻剩喉頭隐隐發澀。
陳夏垂着眼,指尖輕輕摳着沙發邊角,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出聲,聲音有點啞,有點澀。
“阮枝,”她緩緩開口,“你能不能……離開他?”
她聲音低,卻極認真地吐出每一個字,像是壓抑太久才終于爆發。
阮枝睫毛輕輕一顫,沒有立刻說話,靜默良久,才低低地問:“然後呢?”
陳夏猛地擡起頭看她,眼神裡是熾熱的堅定:“然後跟我一起走。我們離開這,去哪都行。從此,我們永不分開。”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倔強到極點,像是在把她整顆心掏出來攤在阮枝面前。
阮枝卻靜靜看着她,那雙眼裡沒有一絲嘲諷,卻像是有層厚重的海水,溫柔又難以穿透。
她喉頭動了動,輕聲開口:“夏夏,你還太小了……”
“我不是小了!”陳夏一下站了起來,眼眶通紅,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無法遏制的激動與委屈,“你總是說我是孩子……可我已經成年了!我都能為你做那麼多事,為什麼你還是——”
“可在我眼裡,”阮枝忽然也站起身,聲音輕,卻帶着無法動搖的堅定,“你就是我的孩子。”
一句話,像是一把鈍刀,切開了她們之間所有微妙又模糊的暧昧。
陳夏怔住了,像是整個人被打回原形。
她喉嚨動了動,強撐着沒哭出聲,可那股被否認的傷感像潮水,一下子漫過了眼眶。
她低下頭,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已經近乎喃喃:“原來……在你心裡,我就隻能是這個啊。”
阮枝沒有說話,隻默默伸手,像往常那樣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發,想要安慰。
可這一次,陳夏卻退後了半步,沒有讓她碰到。
她低頭看不清神情,隻輕輕說:“我去睡了。”
陳夏回了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整個人靠着門闆緩緩滑坐下來。
屋内沒有開燈,隻有窗外路燈投進來的微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抱着膝蓋,埋着臉,指尖扣着地闆,像隻受了傷的貓。
“真不該在今天跟她鬧脾氣……”她低聲自語,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今天是阮枝的生日,她明明想給她驚喜,想讓她高興,甚至想趁着今晚,把心裡那些話好好說出來。
可她沒忍住鬧了脾氣。
陳夏閉了閉眼,像是要把方才的争執和那句“你就是我的孩子”都甩出腦海,可那些字像咬在心上的鈎子,一點一點拖扯着她的情緒。
“可我不是她的孩子啊。”她喃喃,眼眶又紅了,“我想做她的愛人,想要一張光明正大的身份……我想和她在一起,不是一直都被放在道德安全線的外面。”
她咬着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另一邊,阮枝躺在床上,睜着眼望着天花闆,一動不動。
窗外有風吹過樹枝的窸窣聲,帶着盛夏夜晚的潮濕氣息,吹得心也微涼。
她腦子裡反複回蕩着剛才陳夏說的那句話——“你能不能離開他。”
她本以為自己聽到那樣的話隻會覺得荒唐,或者本能地拒絕,可不知為何,那一刻,她竟真的怔住了。
不是震驚,不是生氣,而是一種……被觸動的沉默。
陳夏說,要帶她走,從此她們永不分開。
阮枝輕輕歎了口氣,把被子拉過來蓋住肩膀,眼角卻依舊濕漉漉地酸着。
她想起十七歲時的自己,不禁想起海邊、想起深夜裡對守護靈的幻想。
“守護靈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她低聲呢喃,語氣帶着苦笑。
可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卻像被那句“我們一起走”悄悄撬開了一道縫隙。
阮枝閉上眼睛,卻遲遲無法入睡。
她從不知道,原來在這座封閉了太久的心房裡,也會為某個人的幾句話,生出一點動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