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幽竹院那巴掌大的小院裡一片狼藉,秀蘭與安安皆在屋中坐着,聽到院裡傳來腳步聲,安安便要起身,卻被秀蘭大掌一壓,又坐回了原處。
柳惜瑤将門推開,看到秀蘭瞧她的眼神,便知起火的事她應當是猜出來了。
“娘子與我說說,今晚這一出到底緣何?”秀蘭明顯壓着火氣。
柳惜瑤坐在桌旁,神色疲憊道:“誰知道啊,興許是你白日裡将安安練得太過,她手腳酸累,許是做完飯後沒将那竈台裡的星火全然熄滅,這才引了火勢。”
聽到她要将過錯推到自己身上,秀蘭登時火氣更盛,語調不由拔高道:“娘子何故再與我裝,分明是你讓安安将那草棚全部浸濕,隻留了竈台上那一處幹燥!”
秀蘭一開始也是心急如焚,隻顧救火,可她眼看那竈台上的星火燃到上方草棚,卻不見草棚的火朝四周蔓延,便心下覺出奇怪來。
待幾桶水破滅了那一小片草棚上的火勢後,這才給了她上前查驗的機會。
這一查,她才得知,除了起火那一處外,草棚的其他地方均已被水浸濕。
再一想到柳惜瑤今日的種種反常,秀蘭瞬間就反應過來,今晚的這場火,分明就是柳惜瑤一手設計。
原以為說出真相,柳惜瑤會心慌,卻沒想她竟未見半分慌張,還擡眼直直朝她看來,“與秀蘭姐姐相處已有多日,我一直覺得姐姐是心善之人,何不……”
“娘子謬贊了。”秀蘭毫不客氣直接将她話音打斷,“我是得了縣主吩咐,來教導娘子的,談不上什麼善與不善,待到了明早,我定要将此事說予錢嬷嬷。”
柳惜瑤道:“所謂教導,不過是要你将我看住,可若錢嬷嬷得知,姐姐未能将我看住,還叫我做出這般事來,不知她可否連同姐姐一并怪罪?”
“你……”秀蘭雖是惱火,可柳惜瑤這番話卻是無錯,她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隻聽柳惜瑤又道:“錢嬷嬷今日剛來了一趟,想必這兩日她應當不會再露面,便是她尋了過來,咱們也可說是白日裡做飯不慎起了些火星子。”
她說着,朝屋外看去一眼,“總歸就那巴掌大的地方,明日咱們勤快些收拾一番,哪有什麼值得細究的。”
秀蘭竟忽覺她說得有幾分道理,可還是冷着一張臉道:“便是我不吭聲,那慈恩堂方才也是來了人的,那麼些人看在眼中,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柳惜瑤繼續低道:“我既是與姐姐開這個口,便是不怕那邊有人會說啊。”
秀蘭恍然間想起,柳惜瑤前幾日還托安安去慈恩堂還書,想來這些年她與慈恩堂也是頗為相熟的,興許還真能讓那邊不要說出此事。
見她神色似有幾分緩和,柳惜瑤又低低提醒她道:“且方才起火時,還是秀蘭姐姐叫我去慈恩堂求的人,那慈恩堂的王管事還說了,我院中的人心細如發,謹慎些不算過錯。”
秀蘭神色明顯僵住,這繞來繞去,竟又成了她的過錯,還讓管事的知曉了,這可讓她何從辯白。
她一直覺得柳惜瑤不過是個瘦弱的小娘子,遇了事除了鬧騰兩下,便隻會縮在床榻上哭,卻不知為何,此刻的柳惜瑤,看着與往常沒有什麼變化,依舊紅着眼尾,柔弱不堪,可她卻分明覺得眼前之人仿若換了魂魄般,竟陌生到讓她全然不識。
“我知道秀蘭姐姐不願耗在我這破院子裡,受我拖累日日吃苦,可我也是啊,我也不想再耗下去了……”柳惜瑤用帕子在眼尾處輕點了兩下。
秀蘭慢慢回過神來,警惕地看她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柳惜瑤幽幽歎了口氣,輕輕握住秀蘭的手,“和你一樣啊,為讨生活,讓自己過得好受些罷了。”
這番話還是白日裡秀蘭對柳惜瑤說過的,如今她卻是将這番話又還給了她。
可她們二人境況不同,她還有退路,還能回榮喜院,但柳惜瑤不論如何,縣主也不會給她許個好婚事,她費盡心思做這一番,又能讨到……
慈恩堂!
秀蘭心頭猛然一顫,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柳惜瑤,“你……你……你别白費功夫了!”
那慈恩堂裡的主是何人,豈是她能肖想,若是讓縣主得知,别說将她許給個老頭,怕是讓她連命都難活。
“秀蘭姐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柳惜瑤緩緩将她手松開,“不過……今晚你讓我去慈恩堂求助,已是擾了二公子清靜,明日我已說好要親自過去賠罪的。”
說着,柳惜瑤慢慢起身,“此刻已是夜深,再不歇下便要天亮了,若明日我精神不濟沖撞了誰,那才真是要連累到秀蘭姐姐了。”
秀蘭張着嘴半晌說不出話來,隻得眼睜睜看着柳惜瑤轉過身去,拉起安安一道進了裡間。
事已至此,她便是不願相信,卻也得承認她竟被這小娘子擺了一道,不過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就如那時她非要去見侯爺一樣,總歸也是要碰一鼻子灰的,那慈恩堂的主可是比侯爺還難見,那是縣主尋人去請都請不動的,她真當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為自己謀個去處?
秀蘭不由冷哼,待她徹底死心那時,不還是要縮在床上蒙頭痛哭。
縱是料定了柳惜瑤的結局,她也還是要提醒一句,“你可當心引火上身!”
裡間,柳惜瑤眼中透出幾分凄然來。
那火早就已是在她身上灼燒,隻是在未死之前,她想試試還能否為自己尋個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