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安安已是小憩醒來,洗了把臉,看柳惜瑤還坐在妝台前,也不由蹙了蹙眉,“娘子怎麼了?”
柳惜瑤手中的胭脂盒,已是拿了許久。
這些年來,她在幽竹院裡一直未曾用過這些,竟一時有些下不去手,生怕稍有不慎塗在臉上便會出了洋相。
冷不丁被安安這樣一問,她回過神來,将那胭脂重新放了回去,“沒事,準備收拾一番便該去慈恩堂了。”
安安搬了小木杌,坐在柳惜瑤腿邊,撐着腦袋擡眼看她,笑盈盈道:“娘子可真好看!”
柳惜瑤卻是眼睫微垂,低聲問了一句,“真的嗎?”
安安立即道:“自然是真的,娘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外間秀蘭聽到了兩人的談話,索性掀簾而入,
她上前靠在櫃門上,抱着手臂看柳惜瑤,聲音不冷不硬道:“你可知,二公子從前便一門心思都在讀書上,身側連婢女都未曾有過,根本不會起那些……”
秀蘭并未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柳惜瑤怎會聽不明白,她沒有說話,從妝匣中取出花露,這花露極香,她不敢多用,隻滴了幾滴在手背暈開,又在耳後輕輕沾了沾,至于面上,最後隻用了羊油面脂,讓她白皙的面容顯得更為光澤一些。
秀蘭雖是看不慣她的做派,可也不得不承認,柳惜瑤的确生得美,是那種一眼看去就能讓你愣上一瞬的美,然這種美并非豔麗之色,而是自内而外都透着一股牽人心弦的憐愛,尤其她眉心微蹙,垂眼不語時,别說是個男子,就是秀蘭心裡都會莫名柔軟幾分。
要說唯一不足之處,便是這膚色。
許是她這些年在屋裡悶得久了,那面色實在太過白皙,若能給臉頰稍微用些胭脂,顯得紅潤一些,那絕對能将人眼睛看直了去。
但這些秀蘭是不會告訴柳惜瑤的,她巴不得今晚看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哭。
柳惜瑤收拾妥當,便囑咐安安取了醬菜裝在青瓷罐裡,這青瓷罐也是錢嬷嬷昨日給的那三箱東西裡挑出來的。
秀蘭又氣又覺好笑,“你那醬菜給我吃吃也就罷了,你竟要拿去給二公子?”
柳惜瑤還是沒有解釋,又取了兩卷她從前靜心時,親手抄錄的佛經放入紅木盒中。
秀蘭順手将紅木盒提起,冷着一張臉道:“叫安安留下,我随娘子一道去。”
柳惜瑤也猜出她會如此,便點頭應下。
兩人在路上,秀蘭還忍不住又提醒她道:“若二公子不見你,或是……”
她欲言又止,最後隻道:“總之,你莫要在慈恩堂哭鬧,若将慈恩堂的得罪了,昨夜的事他們定然會去與内院說,咱們都要倒黴。”
柳惜瑤朝她彎了彎唇,“放心,我不會鬧的。”
她是做了心理準備的,畢竟她前些日子就從宋滢口中得知了,這些年宋濯連他親妹妹都不肯見,又如何能輕易便答應見她。
可即便幾日見不到,還有明日,後日……總歸見不到宋濯,她也能見到王伯,隻要王伯願意見她,她便時時能來慈恩堂,總是能再尋到機會,或是制造些機會的。
兩人來到慈恩堂,王伯已是在堂中等候多時,并非她們來得晚,而是王伯一早就候着了,畢竟這四年來,柳惜瑤是頭一個讓公子點頭願意見的人。
在看見柳惜瑤時,王伯還愣了一瞬。
這些年,他是見過柳惜瑤穿着不合身,或是打過補丁的舊衣的,如今換了這身新衣裳,倒與她顯得極為相稱,清雅中透着端莊。
他記得老夫人生前就喜歡這個模樣的小女娘。
王伯緩緩點頭,臉上是和緩的笑,“二公子在塔樓,柳娘子随我去一趟吧。”
聞言,柳惜瑤與秀蘭皆是愣住,但很快柳惜瑤便回過神來,彎唇朝王伯颔首,“有勞王伯了。”
塔樓就在正堂後,王伯從前引路,三人一道上廊,穿過一處荷花池,便來到塔樓下。
王伯将人帶至塔樓,便不欲再上,自有負責塔樓之處的仆役帶二人朝樓上去。
那人步伐穩健,身量極高,走在柳惜瑤前面,如一座高山似的。
柳惜瑤跟在其後,走在最末的是秀蘭。
看似隻有三層高的塔樓,每一層卻比尋常閣樓高了近乎一倍,柳惜瑤今日心緒不甯,正午隻用了半碗粥,此刻爬樓梯時,便覺腿腳愈發無力,扶着一旁扶手,才勉強不讓自己背過身去。
秀蘭見狀,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擡手抵在她後腰上,給着些力道幫她繼續往上走。
待她終是爬上頂層,來到了三樓門前,額上已是出了層薄汗,小口裡不住吐氣,臉頰兩側也是累得起了紅雲。
她還尚未喘勻了氣,那進屋通禀的仆役已是退出屋外,朝柳惜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秀蘭原是想跟着一并入内,結果剛一轉身,就讓那人攔在了門外,隻得将木盒交給了柳惜瑤。
柳惜瑤原還想等稍微休息片刻再進去,卻見那男子手一直未落下,這便頂着面上兩朵紅雲,用力吸了一口氣,提步邁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