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瑤從塔樓下來,又跟着王伯回到正堂。
她從木盒中取出另一卷佛經,贈予王伯,也是借着昨日深夜驚擾的緣由送出的。
王伯跟着老夫人吃齋念佛多年,自然會欣喜收下。
柳惜瑤原是想,若宋濯今日不見她,便托王伯将東西代為轉交,與此同時,再刻意提出那醬菜為老夫人生前所喜,待過幾日再腌些來送給王伯。
這樣一來二回,她就能有理由多往慈恩堂這邊跑了。
卻沒曾想,今日竟會這般順利,不過那醬菜還是要給王伯拿些的,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時常會覺口中無味,那爽口的小菜若是時常吃些,沒有幾個不會念想的。
柳惜瑤笑盈盈道:“待過兩日我來歸還棋譜,再給王伯那些醬菜吃,那些醬菜是老夫人生前最喜的,時常囑咐我娘親幫她腌些。”
王伯也記得此事,先是感慨,又是應謝,最後忽地愣了一下,“棋譜?”
柳惜瑤将木盒打開,讓王伯看那卷棋譜,“是啊,方才表兄看我感興趣,便允我借閱幾日。”
王伯如何能不驚訝。
昨日柳娘子還稱那位是二公子,今日便改口稱了表兄,且這棋譜,他若沒記錯,應是公子桌上之物,竟也肯往外借出。
思及此,王伯又想起上次柳惜瑤淋濕佛經一事,忍不住提醒她道:“這棋譜可是名家所留,柳娘子務必要看管妥當。”
王伯臉上神情全部落入柳惜瑤眼中,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王伯放心,我必會謹記。”
說罷便要告退,卻是在正要轉身之時,忽又想起一事來,她那院中竈台昨夜塌了,還需泥漿來修整。
王伯聽後,隻道小事一樁,待明日便叫人做好了送去幽竹院。
柳惜瑤卻是不敢再給慈恩堂添麻煩,還是讓她院中的人過來取一趟。
離開慈恩堂,柳惜瑤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步伐緩了許多,臉上笑意也蕩然無存,剩下的便隻是疲憊。
秀蘭看出她情緒有些低落,以為方才她隻是在王伯面前裝模作樣,實則與二公子的碰面并不順心,便朝她身側靠去,小聲問道:“是不是遭了冷臉?”
柳惜瑤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秀蘭又問:“怎地進去那般久?”
柳惜瑤還是沒回答,又是長出一口氣。
秀蘭眉心驟蹙,一副生怕她惹事的模樣道:“那棋譜該不是二公子不願借,你不知好歹非要讨來的吧?”
秀蘭在老夫人離世之前,就已經被調去了内院,那時二公子雖不常去榮喜院,卻是在逢年過節,依照禮數也會去見縣主。
秀蘭自是見過二公子,還不止一次,要說整個侯府,沒有哪個婢女不想一睹那二公子風采的,那可是還未至弱冠之年,便能高中進士的人物,且又生得那般俊朗,性情還如此溫雅絕塵,若不是因他太過純孝,想必早已入京為官,至于能與他相許之人,定是那自天潢貴胄,門楣相當的女子。
見柳惜瑤還不回應,秀蘭不由嘀咕道:“二公子是那般芝蘭玉樹的一個君子,你若硬要讨,他定然不會駁你面子,你可莫要胡思亂想,生出那不該有的念頭來。”
說罷,她又将聲音壓得更低,“可莫怪我沒有提醒你,縣主還要替你擇親,你仗着今日這一出,問王伯讨個泥漿也就罷了,可莫要異想天開,妄圖用此去駁縣主的面。”
“你多慮了。”柳惜瑤終是開了口,語氣稍顯沉悶地道,“我不會再犯傻了。”
但凡宋濯與她關系親近些,哪怕如宋滢那般,她興許在那塔樓中時,還會鼓起勇氣求他在縣主面前幫她說句話,然她未曾開口,便是因為時至今日,她心裡已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便是當真如外人所傳,因老夫人的緣故,縣主與二公子母子關系疏遠,可那也是他的親生母親,一個是血脈至親,一個是遠到沒邊的表親,若縣主執意要拿捏她,她一定是被放棄的那個。
她也曾以為,隻要安分守己,就能在侯府安穩度日。
可直到親眼看到安安在賬房被人羞辱,她才明白所謂安慰不過是自欺欺人。
而後,她又想着靠她自己這雙手,抄書攢錢,有朝一日能離開侯府自立門戶。
她這般想有何過錯?
然那上天似是偏要捉弄她,先是讓安安染病,又是要那郎中故意刁難,再是如今礙了縣主的眼,要用婚事來磋磨她後生。
柳惜瑤盯着腳下之路,唇角浮出一抹輕笑。
如今,她看透了。
從前是她想的太過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