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許意琳惦念着自己那盆茉莉,她在陽台轉了一圈都沒看到。
倒是發現老許又新養了兩盆吊蘭,家裡的綠植多得都能開植物園了。
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一眼就看到擺在露台的漸漸被雨點打濕的自己那株茉莉。
她湊近細細看了看,老許照顧得很好,它的葉片看起來綠瑩瑩的,一看就陽光充足,水分合适,小小的花苞上滾着露珠,晶瑩剔透。
有幾朵已經盛開的小茉莉花,清香四溢,許意琳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唇角漾起笑意。
她突然福至心靈,露台前還飄着雨,她烏黑的長發也被雨水打濕,跟那朵含苞欲放的茉莉花似的。
許意琳小跑着從書桌上拿起手機,對着她悉心栽培的小茉莉咔咔一頓拍,挑了幾張發在她許久沒更新過的朋友圈。
【意琳童話:誰養的小茉莉這麼可愛呀。】
許意琳發完就沒再看手機,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她将花盆搬到房間裡後,打算一會兒和還在客廳陪媽媽聊天的陳宇碩出門走走。
隻是她沒看到,下一秒她的朋友圈底下就有人回複。
【Flow:和人一樣可愛。】
她不想過多參與别人的事,但她和陳宇碩從小一起長大,她又很清楚他們母子的相處模式。林姨和陳叔叔離婚後就獨自一個人撫養陳宇碩長大,這個世界總對女人有太多規訓。為他阻隔外界的風雨的同時,也忘記了親人間最重要的交流。
一個強勢,一個緘口不言。
他們之間溝通的結局總是不歡而散。
淮北的雨總是說下就下,許意琳出門前拿了把家裡常備的傘遞給陳宇碩,自己拿的是她自己那把常用的,和他出了門。
有人讨厭下雨天,因為不喜歡它的濕氣,不喜歡陰雨連綿;有人喜歡雨天,因為喜歡它的幽靜,喜歡被淹沒在雨聲裡。
許意琳說不上喜歡,更說不上讨厭,她走在陳宇碩前面,鞋面被雨點打濕,但她不怎麼在意,轉身回頭。
小區附近的馬路上隻有來來往往的車流,路上的行人很少,她的聲音在他視角前傘面凹陷的雨簾裡清晰入耳:“小碩,雖然我是林姨派來的說客,但我沒打算說什麼,讓你放棄的話。”
晚間的風有些寒意,陳宇碩默不作聲,許意琳接着說道:“我追競以來看到過太多職業選手的結局,有的甚至我還沒來得及記住名字,再次看到就是他的退役博文,有的選手為了延續職業壽命,毅然選擇轉位置,而有的選手至今還在泥沼裡掙紮……”
“我不是你,不能替你做選擇,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當你是我最親的弟弟,所以很難說服自己,支持你走這條不用遠望,就知道滿是荊棘的路。”
她比陳宇碩大三歲,因為兩家關系親密,他們又從小一塊長大,她看着以前比自己還低一個頭的弟弟,現在已經如雨後春筍,冒得比自己高兩個頭了。
陳宇碩有些動容,雨水混着空氣裡的泥土氣息,他眼睛突然幹澀地眨了眨,偏頭哽咽地低眸。
誰要做你的弟弟。
他就看着她背過身去,她的一隻手微蜷垂在百褶裙的腰後,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隻能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許意琳是全世界最自以為是的人,他無數次這樣想。
她總是在替别人考慮,明明從進門的那一刻就不開心,現在還反過來開導他。
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她從沒把自己當做可以傾訴的對象,也沒把他當做可以依靠的男人。
他沒有回答,許意琳輕柔清脆的聲音還在伴着雨聲滴滴答答,陳宇碩看着她在一個個小水窪前蹦蹦跳跳。
前面路口左轉就是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家便利店了,許意琳從小嘴甜,又很會忽悠人。
他那時候年紀小,總被她忽悠着去便利店替她跑腿,有幾次買的都是她喜歡的那個德國牌子的葡萄味硬糖,也有幾次是什麼關東煮或者是新出的什麼口味的酸奶。
陳宇碩将她的話都聽進去了,壓下他心底翻騰的酸澀,像是夏日裡檸檬汽水,有氣泡不停在心口咕咚。
他指了指路口的方向,口吻随意得和平時一般無二:“走了,你不是上次說想吃那家關東煮麼,哥今天帶你去,随你點。”
“喂!陳宇碩,你有沒有良心,我這麼苦口婆心為你分析利害,你跟沒事人一樣——”
“還有——我什麼時候說……”
——想吃那家關東煮了。
——雖然他一提,是真的有點想吃了。
天色漸暗,地上的小水坑和地磚都快一個顔色了,許意琳一激動沒注意到腳底,被絆了一下,腳底一踉跄。
眼看着要撞上路口的路燈杆了,她甚至提前閉了眼,手肘裸露的肌膚卻突然感覺到有隻手扶了她一下,阻止她的額頭和冰涼的路燈杆相貼。
潮濕的空氣裡除了泥土和草木的氣息,又多了絲熟悉的獨屬于某個人的苦橙的味道。
他靠近時,她又感受到了淩冽的雪意。
“許意琳,小心——”陳宇碩剛上前要扶,就出現了一隻線條流暢,指節分明的手,很及時地拉住她。
及時地仿佛就一直在附近看着她的動作。
陳宇碩隔了一點距離,看着身形是個很高的男生,目測在一米八以上,身上穿了件紅色的沖鋒衣外套,在這樣單調的灰色世界裡,他好似鮮豔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