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多山坡,鄉間小路狹窄不說,還颠簸不已。林姝掀開車簾一角,打量外面。
路上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村民,無一不穿着粗布麻衣,有的身上還打了補丁。村民們有的背着竹背簍,有的挑着竹扁擔,前後一個竹筐子。竹背簍竹筐子裡能看到些許青蔥綠色,像是沒賣完的蔬菜瓜果。
馬車路過時,村民們紛紛避讓,眼中難掩好奇之色:是大戶人家才能坐得起的馬車咧!小路通往好幾個村子,最遠的是甜水村,也不知這馬車要去哪裡。
井溪鎮下頭的十幾個村都窮,能買得起耕牛的就算大戶,開春耕地靠的多是人力,像是甜水村,隻裡正家和廖老漢家有一頭耕牛。廖老漢将家裡的耕牛套了車,每日清早都會架着牛車去鎮上,幫村裡人捎些日用雜貨回來,有那想搭順風車的,就給三五個銅闆。等到接近日落,廖老漢返程,還能再拉幾個人。廖老漢每日光靠這牛車拉貨拉人就能入兜不少銅闆。
像眼前這般氣派的馬車在他們井溪鎮都算少見。
鄉間羊腸小道上,馬車駛在黃昏落下的餘晖之中,像是鍍了一層金光,沒一會兒就落在了一輛牛車的後頭。
那牛車正是甜水村廖老漢家的,車上載着三個村婦并一些雜物,譬如那盛滿東西的竹背簍、塞得滿滿當當的竹籮筐,壇壇罐罐的都有,車上甚至還綁着一口大缸。
道路狹窄,廖老漢沒法給馬車讓路,馬車隻能慢悠悠地綴在後面。
廖老漢有些心慌,但牛車再快也快不過馬車。
“嬷嬷,你和石青叔便送我至這裡罷,前頭那牛車擠一擠的話還能坐下一人,我去坐那牛車便是。”林姝主動提議道。
桂嬷嬷瞧着那鋪着茅草的簡陋牛車,皺眉不語,倒是石青開口道:“不差這一時半刻,我将小姐送到家中。”
林姝聞言不再堅持。石青并不是個熱心腸,她懷疑林瑤可能讓石青偷偷帶了什麼東西給她爹娘。
牛車行至前頭一處開闊之地,廖老漢總算松了口氣,火急火燎地給後面的馬車讓路。
石青吆喝一聲,馬車登時快了起來,馬車車輪卷起一陣灰塵,将牛車上的幾人蓋了一臉。
牛車上一個盤子臉中年村婦“呸呸”兩聲,“哪兒來的富貴人家,跑咱這鄉下地方做啥子?”
另一個婦人細眼薄唇,長相精明,正瞧着那遠去的馬車,一臉稀罕之色,“上回見到馬車還是兩年前,那侯府馬車要比這華貴多了,下人那派頭比縣官老爺都大咧。”
侯府二字一出,剩下那位垂眸不語的婦人臉色驟變。
三個婦人坐在一起,被另兩個襯着,顯得她顔色尤盛,隻是那眉眼瞧着過于溫順。
說話的婦人自知失言,虛虛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一臉歉意地道:“瞧我這嘴,哪壺不開提哪壺,何嫂子,你可别跟我一般見識。”
何桂香性子軟好說話,這一次卻繃緊嘴角,一聲不吭。
“唉喲喂,我說何嫂子,這都兩年了,你也該看開了。林瑤那是去京城裡享福去了,侯府千金呐,是咱祖墳上冒青煙都求不來的天大好事!反正這女兒家的遲早要嫁人,你就當她是遠嫁了。說到嫁人,周野那小子沒福氣,不然就能娶個侯府千金當媳婦。不過你也不虧,周野那一把子力氣,做什麼都是好手,他是你們買來的,就算日後娶了别的婆娘,也得給你們養老送終。實在不放心的話,讓周野等等你家小蒲,頂多也就等個五六年,就是你家小蒲這身子骨不太行,也不知能不能生養……”
眼瞅着對方越說越不像話,那盤子臉的婦人立馬掐她胳膊一記,“你可少說幾句罷!”
哪有這般勸人的,句句往人心窩上紮。
“我這也是好心……唉等等!何嫂子,方才那馬車……那該不會是你家林瑤回來看你了罷?”
“我想起來了,那駕車的車夫就是前年那一個啊!何嫂子,定是你閨女回來看你了!”
甜水村裡記性好的可不止牛車上那位精明相的婦人。
有人瞧出來這是前年來村裡接人的侯府護衛,立馬就激動吆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