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人之常情,看不過去的,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邱秋如此笃信。
會試三年一次,每次二月開考,故稱春闱,通常在鄉試後次年春天,邱秋他娘知道後,撫掌稱好,道自己兒子現在出發,能趕上會試,絲毫沒有注意到角落裡支支吾吾猶猶豫豫的邱秋。
邱秋覺得自己可能考不上,還沒說出口,就被他娘打斷。
他娘美的忘乎所以:“我兒大才,一定能考上,這舉人不就輕輕松松考上了。”
邱秋轉念一想心道正是,屁颠屁颠地準備起來春闱的事。
他們攥足了勁兒,又因地處偏遠,提前了半年從家中走。也就是鄉試後沒幾天。
等到送邱秋進京趕考的那日,邱秋他娘簡直要哭幹眼淚,把人從鎮東送到鎮西,哭着喊着我兒,一路當心,看起來活像家中死了人。
邱秋走的那日,好多人來送他,前所未有的熱烈熱情,險些吓到邱秋,心想邱家原來這麼受愛戴。
兩母子抱頭痛哭,手裡攥着邱家給的銅錢的百姓圍在道路兩旁夾道以送,偶爾得閑,低頭摩挲幾下銅錢,又擡頭看“戲”。
邱秋回頭瞧着他娘哭的梨花帶雨,發誓說兒子一定會出人頭地,一定光宗耀祖,到時候帶老母親進京享福。
他擦擦淚,穿着他娘給他買的新衣裳,背着一袋子金銀首飾,帶着背了一大袋新衣服的福元,坐上一輛滿是書的車轟轟烈烈地上路了。
邱秋他娘淚眼模糊,心裡本是不舍,一心想她兒是舉人,是要去會試,一下子哭不下去,嘴角更是難壓,袖子擋着臉遮遮掩掩回家了。
邱秋走遠了,看不見他親娘,也不再哭,摸着身上的綢子,一門心思都在身上衣服有多好看多光滑。
夾道的百姓看了場别離戲,又得了錢,也喜滋滋地回家去。
真是一場離别,三方均都開心不已!
約莫走了兩個月,先是陸路,後是水路,因邱秋福元沒有經驗,坐船時還被船夫收高了擺渡價,這事邱秋是上船之後才知道的。
在人家船上,被坑騙了也是敢怒不敢言,邱秋憋着氣,氣鼓鼓地老實坐在船艙裡。
福元腦子一根筋跟人理論:“船家,怎麼别人收的擺渡錢是兩百二十五文,我們就是兩百八十文?”他心裡以邱秋為尊,不忿道:“你知道我家少爺是什麼身份嗎?”
船家見他們衣着打扮還算整潔,見書童驕傲笃定,心裡也有幾分驚疑:“什麼身份?”
“舉人,少爺可是舉人!”福元話落,邱秋倨傲地微微揚起小臉,他自持舉人身份,遇到什麼人,什麼行業亮出身份就能得三分禮讓尊敬。
可是越到京城他的身份也不值錢,日子近了,陸續有舉人進京赴考,船家冷嗤,他還道能是什麼人:“舉人?這幾天我已經送了三個了,愛坐坐,不坐啊?你們現在就下去。”他惡意地拿船撐攪和下面的水,看着水滴濺在那小少爺臉上還不敢說話。
邱秋拉了拉福元,小聲道:“罷了,一個愚昧小人,不與他論長短。”
邱秋老實地和福元縮在船艙裡,吃喝都在船内,晚上兩個人就縮在艙裡睡覺。
外面那船夫白天行船,晚上就卧在船頭睡,日頭毒時,才會鑽進來。
等到上岸的那日,邱秋暈暈乎乎地從艙裡出來,他還記恨着船夫坑他的事,在船上重重地跺腳走路,發洩不滿。
船在水上,終究不穩,邱秋一味發洩,反倒讓船劇烈搖晃起來,站也站不穩,身體左歪右斜,差點栽進水裡。
邱秋窘迫地臉紅,聽見船夫在後面嗤笑他,連忙躍上岸,直沖沖地要離開。
船夫在後面依舊不放棄擠兌他:“我就坑你錢了怎麼着?”
邱秋憤憤地回頭怒瞪他,看見船夫黑紅笑嘻嘻的臉就來氣,伸着天鵝一樣的白頸子,小臉明晃晃地擡着,遠遠地啐了一聲。
之後又走陸路,颠簸的頭昏腦脹,總算在晚秋時進了京城。
京城果然不一般,還遠遠在郊外時,邱秋就看見鱗次栉比的屋舍,街道整潔,也不缺亭台樓閣,想必都是些達官貴人郊外的莊子。
越接近京城,邱秋越看到一些書生打扮的人,風塵仆仆的同樣帶着書童,往京城趕。
估摸着都是趕考的人。
邱秋抑制住擡頭看旁邊高樓廣廈的渴望,繃緊了下巴,看起來端莊又嚴肅,倒有幾分端方君子模樣。
他拉了拉旁邊仰着臉到處亂看的福元,嫌棄他沒見過世面,在旁人面前露怯,即使他也從沒來過京城。
邱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走了。”
他看了眼眼前高大威嚴的城門樓,士兵排開整齊地站在兩側,來來往往地行人表情輕松,無不身穿绫羅綢緞,粗麻都少見,他們混在其中并不突出。
邱秋輕輕呼了口氣,擡腳走向京城。
兩人并排,身後跟着裝載行李的馬車,一起進了京城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