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常瑜繼續想下去，剛剛還在昏睡的大娘子已經緩緩醒了過來。

“阿瑤，你還好嗎，還有沒有那裡不舒服？”常夫人一手輕輕地撫着女兒頸間的紅痕，另一隻手緊緊捏着手帕，好似要把手指捏斷。

大娘子沒有看常夫人，隻垂着眸子，神情帶着些漠然，聲音也輕輕的，帶着沙啞，“女兒沒事了，是女兒不孝，讓阿娘為我擔心。”

“哪裡是阿瑤不孝，阿瑤最是孝順的了，這才讓阿瑤受委屈了。都怪阿娘，都怪我沒能幫你，才讓你這般難受。”常夫人看着這樣的女兒，終于是忍受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常瑜是剛穿越過來，兒常思遠現在大多時候在官學讀書，兩人都不太清楚其中經過，也不敢插嘴，隻得靜靜為阿姊和阿娘擦淚。

“思遠，你在家照顧好阿姊和小妹，阿娘去找你阿耶一趟，你們别擔心。”隻見常夫人擦幹眼淚，好像在心裡做了什麼決定一樣，準備去常父工作的地方去找他。

“阿娘别沖動，女兒已經想明白了。”

常瑤好像看透了常夫人的想法，慣常地勸了一句，沒想到常夫人沒像之前一樣沉默不語。

“阿瑤，我們娘倆都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你的樣子哪裡是想明白了，不，或者說你一開始就是明白的，隻有我糊裡糊塗得過且過，才讓我的阿瑤受這麼多苦，我是一時也等不得了。”

說罷她又摸摸常瑜的頭，安撫了她幾句便帶着桑蓉和珊瑚出了門。

常瑜和常思遠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看着很難過的長姐，最後常瑜坐到了常瑤榻邊，輕輕地撫着她的頭發，而常思遠也坐在一旁陪着她們。

過來一會兒，冷靜下來的常瑤用沙啞的聲音和弟弟妹妹說起了這次自盡的緣由，不過看她的神情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在有些人看來，我大概是太小題大做了。哪個女子不該以夫為天，不該賢惠大度，不該安于後宅，是不是？”

常瑤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看向何處，常瑜握着她肩膀的手忍不住用力，“阿姊……”

“别擔心，我已經沒事了。”常瑤看着擔心自己的弟弟妹妹，繼續說着，“如果和好多女子一樣什麼都沒學過，我大概也能蒙昧地一路走下去吧。但從小阿娘便教我讀書識字，那時的阿耶也不像現在這樣，還讓我學算學，而本朝三年前又開了女科。”

她說着停了一下，好像說出來都需要勇氣，“但想到我已有了婚約，阿耶又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他和陳家現在都不是能容下女子入朝的，我便隻能強壓下這一切念想。”

看着常瑤說到此時不自覺流露出的不甘，常瑜心中也忍不住歎息，“我之前還是太樂觀了，這個封建環境去考科舉簡直就是過五關斬六将啊，頭一個大敵還是自己的便宜老爹。”

然後她就繼續聽常瑤講道：“嫁人後，我便收起來一切心思，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但天不遂人願，哪怕隻是過日子，我都礙了人的眼。”說到這，她忍不住蹙起眉。

“那個陳家大郎，他明明有意中人，偏偏因為不想悔婚落得不好的名聲，也為了他們陳家的面子，就硬是把我娶進門磋磨，想讓我自請和離！”

“這個該死的王八蛋！”常瑜聽到這裡忍不住罵出聲來。

“這個獠奴！”常思遠也應和着妹妹，隻是罵人的詞彙量不太充足，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

看到弟弟小妹都為自己氣憤委屈，常瑤的心緒反倒平複了一些，接着說過往的事。

“你們也知道阿耶現在的脾氣，又怎麼會同意我們和離……而現在阿耶的仕途又遠不及陳父，他們便愈發按耐不住了。”

後面的事常瑜和常思遠便知道了，昨夜那個垃圾姐夫又向常瑤發難，為逼她和離甚至動了手。而常瑤進退兩難，加之本就心意難平才一時想不開了。

兄妹兩個聽完具是心中憤憤，又不住地安慰姐姐。

常瑜則想的更多一點，難怪常夫人會自責，這次常瑤自盡，她大概認為自己教女兒讀書識字讓女兒“心生妄念”，但又沒辦法給女兒真正自由的空間，也沒辦法在女兒困于内宅時給女兒撐腰，才害了女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但這哪裡又都是常夫人的錯呢？

那個人渣姐夫，他知道自己嶽丈是什麼德行，也知道嶽母無能為力，恐怕不隻是想逼常瑤和離，如若和離不成，怕不是要逼死她。

至于那個封建父親，對女兒的遭遇就真的一點不知情嗎……

雖然今天才見面，但常瑜已經忍不住開始心疼這個在古代已是人婦但實際也才現代高中生年齡的“姐姐”了。

這邊姐弟妹幾個在相互安慰，好不融洽，而工部那邊，常父常母卻已勢同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