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洺的臉隐藏在帽檐的陰影下,隻有緊抿的嘴唇和那雙在黑暗中燃燒着毀滅火焰的藍眼睛,透露出非人的冰冷與瘋狂。
他感受着指腹下扳機的冰冷弧度,感受着岸田頭顱在槍口下絕望的顫動。
小巷裡隻剩下岸田粗重恐懼的喘息、雨水滴落的聲音,以及那一聲清晰無比的、手槍擊錘被緩緩扳開的——咔哒。
那聲響,仿佛敲碎了黎洺心中最後一道名為“猶豫”的枷鎖。
冰冷的雨水順着岸田扭曲驚恐的臉頰滑落,與失禁的尿液混合,滴在肮髒濕滑的地面上。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極緻的恐懼凍結了他所有的思維和肌肉,隻剩下生物本能的、無用的顫抖。
後腦勺那一點堅硬的冰冷,是通往地獄深淵的冰雪之路。
黎洺的臉依舊隐藏在陰影裡,帽檐隔絕了巷口微弱的光線,也隔絕了他眼中最後一點屬于“黎洺”的微光。
扳機護圈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戰術手套滲入指骨,與他此刻内心的冰原融為一體。
沒有審判,沒有控訴,沒有一絲快意。
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執行程序般的毀滅指令。
“……”岸田似乎想說什麼,也許是求饒,也許是咒罵,但被死死捂住的口鼻和極度的恐懼,隻讓他發出意義不明的、瀕死般的嗚咽。
黎洺的手指,穩得可怕。
他感受着扳機行程那微妙的阻力,隻需要再施加一點點力量……一點點……
就在這死寂即将被槍聲撕裂的刹那——
“哼。”
一聲冰冷的、帶着金屬質感的輕哼,突兀地刺破了小巷裡凝固的死亡氣息。
這聲音太熟悉了!如同毒蛇的嘶鳴,瞬間讓黎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半秒!
巷子更深處的陰影裡,一個颀長、挺拔、如同墓碑般的身影緩緩浮現。
金色的長發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冽的微光,黑色風衣的下擺被巷風微微吹動。
琴酒嘴裡叼着一支點燃的香煙,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映照着他那雙毫無溫度、如同鷹隼般鎖定獵物的墨綠色瞳孔。
他就站在那裡,仿佛從一開始就存在。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肩頭,他卻渾然未覺,隻是用那雙看透一切的眼睛,淡漠地注視着黎洺,以及他槍口下抖如篩糠的岸田。
“我還在想,你,今天怎麼突然對雲霄飛車的‘故障’那麼上心。”琴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幕,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嘲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趣。
“原來是為了清理自己多餘的善心留下的尾巴?”
黎洺的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琴酒看到了?他看到了多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跟着自己的?
“放……放過我……”岸田似乎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對着琴酒的方向拼命發出模糊的哀鳴。
琴酒連眼角餘光都沒施舍給岸田,他的視線始終牢牢釘在黎洺身上,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實驗品。
“猶豫什麼?”琴酒向前緩緩踱了一步,皮鞋踩在積水上,發出清晰的“嗒”聲,如同敲在黎洺緊繃的神經上。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知道他該死。那就做幹淨點。”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讨論天氣,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逼迫和冷酷的引導。
“組織不需要優柔寡斷的廢物,”琴酒的目光掃過黎洺依舊死死捂住岸田口鼻的手,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要麼開槍,要麼……我幫你處理掉你們兩個。”
這句話如同最後通牒!
黎洺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掙紮、所有的自我拷問、所有關于“配不配”的哲學思辨,在琴酒這赤裸裸的死亡威脅面前,都顯得無比蒼白可笑。
他毀掉了小瞳的計劃?不,他現在就在琴酒的計劃裡!
他還有選擇嗎?
沒有!
一股混雜着絕望、憤怒和破罐破摔的戾氣猛地沖上頭頂!最後一絲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砰!”
一聲沉悶壓抑的槍響,在小巷狹窄的空間裡驟然爆發!
聲音被黎洺的戰術手套和岸田的身體吸收了大半,顯得異常短促和沉悶。
黎洺不合時宜的想,如果在國内,這應該會被當成某個受潮的鞭炮點燃後的響動吧。
岸田所有的掙紮和嗚咽瞬間停止。
他瞪得幾乎裂開的眼睛猛地凸出,瞳孔裡最後映出的,是黎洺帽檐下那雙徹底被瘋狂和黑暗吞噬的藍色眼眸。
溫熱的、帶着濃烈腥氣的液體和腦組織碎片,濺在了黎洺的手套和風衣袖口上。
岸田沉重的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像一袋被抽空了骨頭的爛肉,砸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濺起一小片渾濁的水花。
紅色的夾克被迅速洇開的深色液體浸透。
黎洺的手臂還僵在半空,槍口冒着縷縷幾乎看不見的青煙。雨水沖刷着槍管,也沖刷着他手套和袖口上那刺目的、粘稠的鮮紅。
他殺了人。
再一次。
親手。
為了一個他反複質疑是否值得救的人渣。
在組織的注視下。
琴酒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冰冷的綠眸掃過地上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最後落回到黎洺那張在陰影和雨水中顯得無比蒼白的臉上。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黎洺面前,居高臨下。那無形的壓迫感幾乎讓黎洺窒息。
“終于……”琴酒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近乎愉悅的冰冷,“有點用了。”他伸出帶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不是安慰,而是像拂去灰塵般,随意地撣了撣黎洺風衣肩頭并不存在的雨水。
“把現場處理幹淨。小鬼頭。”琴酒刻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帶着無盡的諷刺。
他不再看黎洺,轉身,金色的長發在黑暗中劃過一個冷冽的弧度,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巷子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濃烈的硝煙味、血腥味,以及那句冰冷的評價,在潮濕陰冷的空氣裡,和黎洺一起凝固。
黎洺站在原地,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冰冷刺骨。
他看着自己沾血的手,看着地上那團迅速冷卻的、曾經名為“岸田”的東西,又看了看琴酒消失的方向。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幹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冰冷的雨水灌進喉嚨。
巷口外,他仿佛聽見遊樂園隐約傳來的歡快音樂,如同地獄最深處的靡靡之音。
他看見泥濘的地上那個排水溝蓋闆,那裡浮現出一張模糊蒼白的臉,是那個像新月一樣的女人,那個爬着蛆的女人,那個已經好久沒在他眼裡出現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