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白碎發搭在額前的俊秀男人低頭看向身前還在當衆背誦自己小學語錄,還自覺非常有理有據的貓眼小少女,語氣悠悠:
“回答錯誤”
“這隻是在背誦别人的話語,并非出自你的真心。”
…并非出自真心?
花山院萌葉不理解這種說法,因為對于咒骸貓貓而言,主人就是它的一切,無論是話語還是願望,都是銘記在心的箴言。
被長大主人正面否定的這一刻,少女甚至能感到身周潛伏的貓型咒力在隐蔽翻湧,就連幾乎連身後的貓尾巴都要豎起來了。
所以她仰起翠瞳,有點不高興的反駁:
“可這确實就是…”——貓的真心啊!
由于還不想公開身份卡的馬甲,花山院萌葉沒有把話說全。
然而下一秒,她卻聽見了貓心心念念的主人突然冷淡的評價:
“隻會重複别人話語,毫無新意的應聲蟲。”
“那就太無聊了”
雪白短發的俊朗青年俯下蒼藍天空寶石般的瞳孔,語氣竟是突如其來的冰涼。
黑發少女瞳孔劇烈收縮。
————類似的話音,相同的語氣,與亘古不變的天空寶石藍瞳。
咒力失控炸開的花山院萌葉腦中不受控制浮起破碎重疊的圖景,帶着記憶中空曠冷淡的舊日回音。
【“真無聊”】
這是留在貓咪死前回憶中的最後話語。
以‘恐懼被抛棄’的詛咒制造而成的咒骸,最後得到地也是被抛棄的終局。
*
從前有一個男孩想要練習制作咒骸的術式。
他撿回一個盤踞孤兒院的二級詛咒,制作成了一個黑貓咒骸。
戰力很強的男孩不需要戰鬥輔助,他制作了一個純生活型咒骸;男孩順着詛咒的執念,把貓的性格制定成依戀讨好且熱愛服務,偏好食物設定為宴會上總被逼着吃的讨厭面條。
他們一開始度過了很愉快的時光。
日常起居有貓服侍,打遊戲有貓組隊,宴會上的剩菜有貓消滅,午休困了還有貓當枕頭。
但随着感情的漸進,他們之間慢慢産生了分歧。
無論男孩怎麼捉弄,貓都如機器般不會生氣;男孩想要和貓分享喜歡的食物,貓卻隻會搖頭拒絕;男孩想要獨自應戰黑市來的詛咒師,弱小的貓卻總想擋在他身前讨好。
‘因為咒骸是沒有真心的工具,作為驅動的隻是制作時的設定罷了。’
男孩的長輩這樣向他解釋。
反複努力無果後,男孩也隻能做出妥協,接受了自己隻有這樣的貓的事實。
然後就是又一次的詛咒師襲擊,貓擋在他身前,被暗處的狙擊搶擊碎了心核。
于是這就是結局。
缺乏可陳的故事,莫名其妙的獻身,毫無意義的死亡。
【“真無聊”】
男孩低頭看着它,做下這樣的斷言。
瞳孔碎裂的貓凝望着主人離開的背影,就這樣悲慘的死去了。
以主人作為全部生命意義的咒骸,生命的最後隻得到了主人的否定。
因‘恐懼被抛棄’而誕生的詛咒,再一次遭到了抛棄。
*
*
*
當花山院萌葉恢複意識的時候,茫然發熱的眼眶不知不覺已經蓄滿了淚水。
…明明是生命體方有的溫度,看起來卻像是破碎的寶石。
五條悟動了動手指,第一次移開了目光。
然後他看着牆壁,伸手按向少女發頂虛幻的貓耳,鎮壓掉她身周失控嘶鳴到就連房中的外人都側目看來的翻湧咒力。
“你是人類,不是無法擁有感情的詛咒。”
“如果覺得自己有真心,那就證明給我看”
“證明…給你看?”
“嗯,做點不讓我無聊的選擇吧。”
*
那什麼是不無聊的選擇呢?
“…起碼被捉弄要會生氣,會和我頂嘴吧。”
那時半身纏滿繃帶的白發少年拿着咒骸貓殘留下的縫布偶,這樣自言自語的走向卧室。
啊,是的,在被抛棄的貓死掉後,重傷的男孩又返回戰場,撿回了它的遺留。
倒不如說,之前的離開本就隻是男孩的計劃。
在并非被咒力消滅的情況下,咒骸擁有再度變回詛咒的可能。
所以男孩便想要重複貓咪詛咒最初形成的悲怨,看會不會有奇迹發生。
————但奇迹并沒有發生。
“是啊,你笨到連生氣都學不會…”
詛咒的形成來自恨與怨念。
咒骸卻隻是沒有感情的人偶。
誇獎也罷,貶損也罷,對于沒有真心的東西,都隻如把石頭丢進幹涸的空井般毫無意義。
…這一點,少年其實早就知道了。
“但人總會有幻想嘛。”
“如果下次還能相遇的話,我會給你加一些更有趣的設定哦”
“喜歡的食物換成冰淇淋,性格要改成傲嬌的小壞蛋,明明内心最喜歡主人,但表面卻絕不開口承認。”
仿佛被自己想法逗樂一般,手指繃帶滲出血迹的少年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他走到卧室角落的儲藏間,把貓放在中央的木架上。
然後關上門,轉身離開了。
*
「你聽說過忒休斯之船吧」
「如果一艘木船被替換上來自别船的零件,那麼你認為這艘船已經是另一艘木船,還是依舊是原來那艘呢?」
空曠冷光的地下實驗室中,五條悟凝視着瞳孔如寶石般碧綠,身周咒力無比熟悉的少女,從她發間收回手。
“嗯,向我證明你的真心”
“證明期間,我暫且負起五條家主的責任,給你安排了進修老師。”
他看着對面直到這時才恍然驚醒對話内容不太對勁,茫然捂着發頂仰頭看來的的鮮活少女,久違地翹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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