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冰美式,再一個火腿蛋三明治,謝謝。”你熟練地把信用卡遞給星巴克的服務員,然後在等餐的間隙環顧四周。
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你見到了正埋首于書本的雷東多。
雷東多明顯精心拾掇過了自己,及肩的金棕色長發自然垂落,在光線的照耀下仿佛連發絲都泛着柔和的光澤。
夏日炎炎,坐在牆角的青年沒有再穿着全套的西裝了,但他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搭配牛仔褲。白襯衫左胸口處,暗紋勾勒的 “H” 字樣若隐若現。襯衫從領口到袖口的每一粒紐扣也都一絲不苟地緊扣着,更是透露出一股禁欲的風情。
隻可惜,雷東多的小心思又是媚眼抛給了瞎子看。
無論在現世還是在此處,你都隻是個年僅二十一歲的女學生,還是個把全副心力放在了數學研究上的女學生。
假如有個愛馬仕鉑金包放在你面前,你或許不至于視若無睹。
但是指望你認出白襯衫胸口的暗紋?不好意思,太難為你了。
不要說奢侈品商标了,你甚至沒有注意到雷東多今天精心打扮過了。
唯一讓你覺得奇怪的是,你發現了雷東多,雷東多卻沒有發現你。
沒辦法,主要雷東多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書刊上。
隻瞥了一眼,你就認了出來,雷東多面前的書刊正是最新一期的《數學年報》——發表了你論文的那期。
不隻是《數學年報》,雷東多手邊還放了一本厚厚的英西詞典,以及一疊演算紙。
你把食指豎在嘴邊,沖星巴克店員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避免對方叫出你的名字,然後接過餐食,蹑手蹑腳地走到了雷東多的桌邊。
你看清了雷東多的演算紙上連符号都抄錯了的模空間公式,以及邊緣位置畫的一溜兒踢球小人。
别說,畫得還挺惟妙惟肖的?
至少腳後跟傳球的那個就頗具神韻。
你憋着笑,伸出沒有拿着餐食的那隻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節敲了敲桌面,“在看這期的《數學年報》嗎?”
“我來考考你。”
你的腦海裡,沉寂或者說自閉了三天的系統又冒了出來,“祖宗,你就作吧——!”
你充耳不聞。
雷東多聞聲擡起頭來,目光呆滞地望向你,那張眉目深邃的俊臉上,浮現出了一種連大比分輸球時都不可能出現的茫然神色。
一種也曾經出現在現世的你或者其他學渣面上的,茫然神色。
迅速地,茫然換作了懊惱。
雷東多認出了你,并且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喜歡的姑娘面前出糗了。
事實上,雷東多已經在這家星巴克坐了三天了,基本把此次遊學除了上課以外的全部時間,都花在了這裡。
主要是他沒有别的辦法能聯系到你了。
匆匆一晤過後,你借口有了新靈感,直接與雷東多作别,并且沒有給他留下聯系方式。
除了在你推薦的星巴克等你,雷東多不知道還有什麼渠道能找到你。
還好你說過自己可能會來這裡解決三餐。
不過,在初見後的三天裡,雷東多至少弄明白了你的身份。
主要是在哪怕在天才雲集的牛津大學,你也算得上是個名人。
卡塔莉娜·維加·索拉諾,十六歲入讀牛津大學數學系本科的天才少女,現在的數學系在讀博士,應該會在明年畢業。
據說牛津大學已經準備好了教職,隻等你畢業留校了。
你的研究方向是……是什麼來着?雷東多又想不起來了。
主要是那些數學專業名詞,實在是距離他太遠了。
不過,他好歹弄清楚了你那天講座的具體内容。
維加·索拉諾博士的論文《德裡菲爾德模空間函數及其應用》新近發表在《數學年報》——那是數學界的四大頂刊之一——上,那天的講座就是有關你的最新研究成果的。
既然暫時找不到你,雷東多自覺可以先研究一下你的論文,以便下次見面能和喜歡的姑娘有些共同語言——在他的認知裡,論文差不多算是你的比賽集錦了。
與你分别的當天下午,雷東多就坐在星巴克裡,信心滿滿地翻開了你的論文。
然後,雷東多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數學,一門足以讓任何一個沒有天賦的人絕望的神奇學科。
相比于連母語都不一定能拼寫正确的一衆國家隊隊友們,雷東多自诩文化程度遠超同侪,英語水平也還算可以,至少能夠正常交流和閱讀。
但是不包括閱讀專業論文啊!!
雷東多不得不借助于西英字典。
但是文章裡大多數的專業詞彙,晦澀得連字典裡都找不到!
雷東多自認為也算天賦卓絕,至少遠強于一衆連職業合同都沒得到,或者留在了美洲大陸的同行們。
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也很為自己能夠兼顧足球和學業,并且成功取得本科文憑而感到自豪。
但是翻閱你的論文的時候,雷東多不知怎地,忽然代入了自己那群囿于天賦不得不從青訓營黯然退場,現在在從事泥瓦匠、服務員等等職業的前隊友們。
雷東多看不懂你的論文,但他一貫是個很有恒心和毅力的人,看不懂并不妨礙他努力鑽研。
鑽研到整個人都沉進去了,連你的到來都沒發現。
本末倒置了!
雷東多在認出你的一刻便意識到,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真是的,他本來是想在星巴克等你的,怎麼終于等到了想等的人,卻沒能如原本計劃的那樣在第一時間擺出最完美的造型,起身迎接你呢?
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雷東多的窘迫,但藏在黑框眼鏡後面的黑眸連一絲的閃爍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