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

洛希頭疼欲裂，環顧周圍，隻看見濃的幾乎化不開的霧氣。他走了很長一段路，也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這完全不合理，于是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應該是在做夢。

盡管他的能力與夢境有關，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本人就幾乎沒怎麼做過夢，就像遊戲角色在完成一天的日程後，隻要加載一段漫長的黑屏，可能再做一個翻過日曆的UI，就來到了下一天。

“編一個玫瑰花圈，

口袋裡裝滿花朵，

塵歸塵，土歸土，

我們都倒下了。”

霧裡傳來空靈的歌聲，忽遠忽近。這回似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腔調溫柔，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循着歌聲尋找，但什麼也沒找到。

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他才在霧裡模模糊糊看到兩個人影。他走上前去，外貌輪廓逐漸清晰——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然後是對面長得很哥特的男人。他想了一會才意識到，那似乎就是夢境之神墨菲斯。

我是在觀看我自己的記憶嗎？

參考了一下他記得的站位，如果從上帝視角來看，那的确就是如此。

這讓他感覺實在有些怪異，畢竟那确實是自己，而不是變成自己模樣的怪物。他已經處理了好幾起［屍山］相關的事件，對這種生物的特性已經見怪不怪了。

提及他仍未能脫身的這件事，他能給出的大概更多是完全的無奈。也不怪他不願意給蝙蝠俠解釋更多，因為這種怪物的還有一個隐藏的特性是，它的“複制”是完全的。它可以完全複現被複制者的外貌、音色、記憶、處事方式、愛好……

那些受害者，在暴露出自己已然畸變的模樣前，都與過去無異。

比較恰當的類比就是那個經典的思想實驗，［沼澤人悖論］。

我們假設有一個名叫“大衛”的人，他正在沼澤地附近行走。突然，一道閃電擊中了大衛，同時，這道閃電也擊中了沼澤地，引發了一系列複雜的化學反應。

在閃電擊中大衛的同時，大衛的身體被完全摧毀。而沼澤地中的化學反應産生了一個新的生物，這個生物的分子結構、大腦結構和記憶等都和大衛一模一樣。

那麼，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大衛”？

小醜想丢給他的大概就是這個疑問。

他畢竟不算完全不在乎這個問題。他畢竟沒有記憶，他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誰，是不是取代了那個被稱之為“倫道夫”的明面上的第二人格的生活。

但是很遺憾，就算他永遠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他依舊能這樣活下去。

他介入這個事件也隻是因為，對方找上門來了。

他很難忘記自己某天剛好轉進巷子，就看着一個人的影子慢慢擴散，直到形體徹底扭曲而醜惡，然後朝着他沖過來。

在此之前他甚至還沒經曆過哥譚最經典的搶劫橋段——以及蝙蝠俠橋段，因為他在此之前就把這個家夥裝進了相片。

所以也不能說失蹤案與他完全無關。

他又走了幾步，幾乎是站在兩個“蠟像”邊上。在他踏到某個位置的瞬間，像是剛好觸發了交□□一樣，霧氣散去些許，而面前那定格在記憶裡的畫面開始變動。

“我看着他們開始發瘋。”

“我看着正義的變成邪惡的，冷靜的變成暴怒的，誠實的變成虛僞的……然後，我感覺我自己也不再是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生活，偶爾看看那些維護着我穩定的生活的超級英雄們的新聞，我已經滿意了，我覺得生活本身就是我的一切意義。但是，似乎又有一個人在我心底冒出頭來，他說（我說），一切都是無意義的，這個世界本來就隻有虛無，他無法理解那些被稱為超級英雄他們的工作除了自我滿足有什麼意義。”

“……我想反駁他，但是看着那一切，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然後，最後的結局，您也知情。我除了在這裡逃避，也沒有别的選擇。”

語句由失去血色的唇訴說。微卷的棕發原本在腦後紮成一個簡易的馬尾，現在已經散的差不多，淩亂的發間透出沒有神采的墨綠色的眼睛。與其說他在和墨菲斯交談，不如說是純粹的傾訴，由此可見，至少他确實和夢境之神很熟。

“你很痛苦。”

“對……對……你不要再說了。”

針對的并非是墨菲斯。

那個“洛希·卡特”沒有大喊，隻是疲憊而平靜，平靜的近乎麻木地用語氣完成了話語中的句号。他伸出手，從空氣中拔出一把儀式匕首制式的刀，考慮到這裡是夢境，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他把鋒刃刺進了自己的胸腔，然後，切割，就像是醫生進行手術一樣。他摸索着，試圖尋找到他靈魂的病變部分，一刀，兩刀，把那逐漸擴散的“虛無”從他認定的“自己”上分離。

墨菲斯沒有阻止，隻是皺着眉頭看着。

“你這樣，很可能再也永遠都無法擁有完整的靈魂。”

“我不在乎。世界**的都要毀滅了，我要一個完整的靈魂幹嘛？又不是小美人魚還是什麼的童話故事，有完整的靈魂就能上天堂。”

“我隻是，不想變成另一個人。至少，在這最後，讓我自己舒坦點。”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沉默逐漸蔓延，就像那難以抑制擴散的虛無本身。在無法被看見的地方，似乎可以感覺到世界正在分崩離析的破碎聲，也可能那隻是存在于想象的靈魂之血滴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