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發完瘋又目光呆滞的看着鏡子中略顯憔悴的自己,喃喃低語,說了句婢女聽不懂的話:“我動了殺念,我已入魔!”
她惶恐的尖聲大叫,聲音崩潰且嘶啞:“我犯了殺戒!我罪該萬死!”
昔日聖神而溫柔的佛女消失了,她陰暗爬行,尖叫嘶吼,還時不時發出陣陣可怖的笑聲。
像是有什麼大病!
宮奴們沒見過她現在的樣子,都慌了。
她們要奔出岚澤,離開這裡,可等她們轉身的時候,阿九便擡起手中的銀簪,決絕又狠烈的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皮肉被割裂的痛感排山倒海的襲來,溫熱的血液迅速暈紅胸口大片衣衫。阿九緊握着簪花的手因為疼痛而顫抖,她視線模糊間,耳畔皆是宮奴驚恐的尖叫聲。
濃郁的血腥味蔓延寝殿,聞聲趕來的奴婢們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跌坐在地。
有反應快的,連滾帶爬的往殿外去,顫着聲音高喊:“公主自戕了,快傳太醫!”
這聲喊叫,如驚雷在岚澤上空炸開,閃電劃破長空後,大雨傾盆而下。
被眼線滲透成骰子的岚澤,本不止拓跋闳一家之臣。
敵人的敵人為什麼不能是朋友呢?
當利益到位時,便自有大儒為其辯經!
故而随着雨聲滴落房檐,公主自戕的噩耗很快傳入民間。
坊間文人筆下的哀歎,如夏花凋零,一眼看去皆是惋惜。
“聽說太子帶了個粗鄙不堪的将軍進去,說了羞辱人的話,惹了小公主犯了心魔,一時想不開自戕了!”
三五四人紮堆的地方,荼靈總能聽見這樣一段話,
“可是公主與太子殿下,不是感情甚笃嗎?怎麼會突然鬧成這樣?”
“甚笃?”
人群中傳來一聲哄笑:“不過是公主慈悲,一直忍讓着罷了!”
說話的人是個老者,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怪着母憑女貴,那椒房獨寵的蕭妃,讓那先皇後争不得寵,郁郁而終了!”
衆人聞言點頭附和:“這麼說的話,太子因該極恨公主了?”
“可不是嗎?”
人群中為阿九抱不平的人越來越多:“這人活着的時候不珍惜,愛冷落。死了,才知道愧疚後悔,反是受寵的人的過錯了,這帝王恩寵,要是不想給,人家一女人還能把刀架他脖子上?”
茶樓随着讨論的人越來越多,人聲也逐漸鼎沸起來。
其中有人很是同情的問道:“那公主呢?她可還好?”
“那誰知道啊!”
人群裡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我們這些市井小民,也就跟個風聲。”
至于這風聲從何處來,更是一無所知。
雲霭輕拂群山峻嶺,如少女身上潔白的裙紗。
荼靈倒是不擔心阿九的安危,因她早年聽說過,北魏的公主是天上的神佛。
神佛自戕,山川皆斂色,草木亦含悲。
她擡頭看天,一望無垠的四野與天際相連,鳥雀如豆,在空中叽喳飛過。
這可不是神隕的兆頭!
那公主定是無事。
碧海青天的路可不好走,一路風塵蔔蔔趕來,腹中早已饑腸辘辘。荼靈呼來店小二,點了點吃食。
樓中陸續有聽客進入,年長者将茶盞落與木制的茶幾上,看着衆人:“所以說嘛,雖說入的是看破紅塵的門,但忍耐久了,誰還能沒個脾氣?”
衆人聊的認真,誰知樓下突然來了官兵。
飛馳的馬兒揚起灰塵,官靴踩上門檻時也不知誰人吆喝了一嗓子:“官爺!”
荼靈下意識的攥緊了腰側鼔起的包裹,似沒注意老人雖是遲暮,卻矍铄有神。他淡定的起身,慢條斯理的整理了衣物,竟是與上樓的官兵檫肩而過。
官兵上來轟人,好事者便如鳥雀散去。
遠處,樓閣矗立在古老的山川上,白雲在廣遼的天空缱绻。
阿九睜眼時,寒風吹起帷幔,如山間升起的寥寥青煙。
一旁守夜的流蘇冷的哆嗦,她卻裹在絨被中,出了一身的汗。
粘膩的不适感讓阿九總想做些什麼,她剛動了下身子,便牽扯出傷口的疼痛來。
這疼痛比她想象中還要重,阿九一時沒忍住,吸了口冷氣。
瞌睡的流蘇睜了眼,見阿九醒來,趕忙撲至床榻邊噓寒問暖。
利器入肉深,卻又險之又險的避開了要害。
流蘇看着阿九想要起身,伸手去幫襯,卻被她呲牙咧嘴的樣子堵的心口酸苦。
“都怪我!”
流蘇臉色還有些蒼白,想來一聽到阿九自戕便聞聲趕來,守到現在。
由危轉安的幾日,阿九肚子空空如也,餓的難受。
流蘇将溫好的粥遞了過來,一勺接一勺的喂她吃下。
“要不………”
流蘇欲言又止,有了退卻的心思。
“要不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阿九吃食的動作一頓,擡頭直視流蘇的眼眸。
“理由?!”
流蘇心亂如麻,她連死都不怕,又何會退卻呢?
隻是,流蘇反複斟酌了一番,才扯着幹巴巴的嗓子告訴阿九:“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