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課代表的座位空空如也。林愈撲了個空，像隻沒搶到肉骨頭的小狗，有點蔫巴地耷拉下肩膀。他環顧教室，幾個理科好的同學身邊都圍滿了問問題的，擠都擠不進去。

“完蛋，大腿跑了。”林愈嘀咕着，目光掃過習題冊上那道讓他頭大的力學題——一個小滑塊在斜面上又是摩擦又是彈簧的，各種力扭成一團麻花。他抓了抓頭發，決定自力更生，抱着習題冊溜達到走廊盡頭相對安靜的角落，背靠着冰涼的瓷磚牆，擰着眉頭跟紙上的小人滑塊較勁。

“摩擦力……是沿斜面向上還是向下來着？彈簧壓縮了是彈力往外推吧？這分解……”他嘴裡念念有詞，筆尖在草稿紙上劃拉，畫出來的受力分析圖歪歪扭扭，活像幾條喝醉了的蚯蚓在打架。越看越暈，越暈越畫，惡性循環。

就在林愈對着自己的“抽象派”草圖愁眉苦臉，琢磨着要不要放棄抵抗、明天再戰時，一道修長的影子無聲地籠罩了他面前的習題冊。

林愈下意識地擡頭。

陸欲寒。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就站在離林愈一步遠的地方，手裡拿着一個空了的保溫杯，看樣子是剛去茶水間回來。他垂着眼，目光平靜地落在林愈攤開的習題冊上，準确地說，是落在那道畫滿了扭曲箭頭和問号的題目上。

林愈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把習題冊往自己這邊收了收，像藏起什麼丢人的東西，随即又覺得這動作有點傻，嘿嘿幹笑了兩聲：“呃……陸同學？好巧啊。你也……出來放風？”他純粹是沒話找話，腦子裡還在跟滑塊較勁。

陸欲寒沒接他這無聊的茬。他的視線從習題冊移到林愈臉上，墨黑的眸子沒什麼情緒，聲音也平淡得像白開水：“哪題不會？”

“啊？”林愈一時沒反應過來。陸欲寒問他哪題不會？這比蘇曉冉送禮物被扔還讓他覺得稀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自己幻聽了？

他眨巴眨巴眼，看着陸欲寒那張沒什麼表情但确實在等答案的臉，試探性地用手指點了點習題冊上那個讓他腦殼疼的“麻花題”：“就……就這個。力分解搞不清楚了，摩擦力的方向老覺得别扭，還有這個彈簧……”

陸欲寒的目光重新落回題目上，隻掃了兩眼，連草稿紙都沒看。他沉默了兩秒，就在林愈以為這位大佬隻是随口問問、馬上就要走人時，陸欲寒開口了。聲音依舊不高，也沒什麼起伏，但吐字清晰，直指要害：

“斜面傾角θ，重力分解。下滑分力 mg sinθ，垂直分力 mg cosθ。”他語速不快，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靜摩擦力方向與運動趨勢相反，題中滑塊有下滑趨勢，摩擦力沿斜面向上。彈簧壓縮，彈力方向指向平衡位置，向外推滑塊。”

幾句話，幹淨利落，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瞬間把林愈腦子裡那團亂麻似的力給解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困擾他半天的摩擦力和彈力方向問題，被陸欲寒三言兩語就點透了。

林愈眼睛“唰”地亮了！困擾他半天的迷霧瞬間被撥開！

“哦——！對對對！沿斜面向上！彈力是往外推！原來是這樣！”他恍然大悟，興奮地一拍大腿，差點把習題冊拍飛。困擾他半天的迷霧瞬間被撥開，快樂小狗的尾巴立刻又搖了起來。他趕緊拿起筆，刷刷刷地按照陸欲寒的提示在草稿紙上重新畫受力圖，這次線條順眼多了。

“明白了明白了！謝了啊陸神！”林愈頭也沒擡，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解題中，語氣輕快真誠，純粹是解決了難題的開心，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有什麼不對。

陸欲寒看着林愈瞬間被點亮的側臉和那副奮筆疾書的投入勁兒，墨黑的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漣漪無聲地漾開，又迅速歸于沉寂，快得如同錯覺。他幾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這聲“陸神”，然後拿着他的保溫杯，轉身，步履平穩地朝着二班教室走去，背影依舊挺拔冷冽。

林愈沉浸在解題的快樂裡，壓根沒注意陸欲寒什麼時候走的。等他終于把這道“麻花題”順溜地解完，滿意地看着草稿紙上清晰工整的步驟，長長舒了口氣，一擡頭，走廊裡早就沒了陸欲寒的身影。

“搞定！”他美滋滋地合上習題冊，感覺神清氣爽，物理的陰霾一掃而空。至于剛才陸欲寒那幾句“金玉良言”，在他腦子裡就跟秦燃給他講題一樣，屬于“好兄弟講義氣”的範疇，頂多覺得陸欲寒這人雖然冷，但腦子是真清楚，講題還挺一針見血的。那點“陸神”的稱呼？嗨，順口一誇嘛！他林愈誇過的人海了去了！

林愈哼着不成調的歌，腳步輕快地晃回四班教室，準備迎接下一堂課。

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林愈正跟一篇古文閱讀理解較勁，琢磨着作者到底想表達啥中心思想，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