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
晚十二點。
樓嚴家中燈火通明,樓夫人坐在沙發上,對着手機瞪到望眼欲穿。反觀樓嚴,他坐在桌前已經五六個小時沒喝一滴水了。身前一盞極其明亮的台燈,揮不去這對夫妻心中的陰霾。
樓夫人道:“我就知道,你弟弟放到家裡,肯定沒一點好事。”
“我們管月,馬上就要被放到夜莺會會場拍賣了,你說怎麼辦?!”
樓嚴騰地站起來,踢開椅子,他擡手,手重重一個巴掌打了上去。
女人臉上登時出現五個手指印,樓嚴說:“你就是賤,你就是沒點親情意識,如果不是你愛慕虛榮,凡事都喜歡拿孩子出氣,怎麼會這樣子?”
樓夫人急了,為了女兒的事,她還是急了,“我去求容淮南,你看行不行?”
“管月被拍賣,”樓夫人徹底灰心喪氣,“不行的……我……樓嚴,怎麼辦?”
樓嚴甩開她的手,歎了口氣,他坐回座位,摁住自己太陽穴,摁滅了燈。
霎時房間内刺目的白色變作夜晚沉默的銀灰。
“樓望津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父親。”樓嚴說:“我母親是蛇女,所以才給你招來了這麼大的禍患。”
樓嚴抱住自己的妻子,道了聲歉:“對不起,我去找容淮南說明情況,當年……柳重光之死,的确是有很大的蹊跷的。”
樓夫人趕忙抹一抹自己的眼淚,“别說了,我們是一家人……那些槍,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在哪裡,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
樓嚴緊緊抱住樓夫人,樓夫人徹底清醒了,她把藏武器的軍火地址告訴了樓嚴。樓嚴撥通了執行官淩霧電話,樓嚴說要見下容淮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說明,務必要見到本人才肯罷休。樓夫人全程瞠目,樓嚴出門時,不放心妻子,他還是讓樓夫人跟自己一起去了。樓夫人說什麼也不肯,怕被抓,但樓嚴豁出去了!
十幾分鐘後,一輛黑色轎車開出小區。
十七樓樓家的燈徹底滅了。
樓區内陷入一片黑暗,隻有星星點點的光。
路燈亮起,綠葉染上了昏聩的黃。
小區内的路有積雪,還能隐隐看到鏟雪車上挂着的橘紅色環保衣。
淩霧二話不說拎着人來找容淮南,幾乎是暢通無阻,當樓嚴進來時,柳夏呆掉了下巴,她喝道:“怎麼是你?!”
樓嚴霎時不敢噤聲。
淩霧一臉震驚,樓嚴跟柳夏竟然認識?!
柳夏道:“當年我哥哥死了的時候,你作為保護他的士兵,你去哪裡了?!”
柳夏當即去抄刀子,容淮南從書房裡走出來,穿了家居服。
他掌住妻子的手腕,說她:“别鬧了。”
容淮南下午跟老婆下午剛好去了趟柳重光的墓地,順帶去祭拜了下自己死去的未成形的孩子。
墳頭草青青綠綠,摻了黃土。
容淮南拿起鋤頭翻新地皮,竟然挖出了陳年燒過的香火棍。
香火棍潮濕泛黑。
柳夏對他說:“當年是你命好,沒從那場大雪中喪生,如果不是天使庇護你,你憑什麼認為你能當我兒子的父親?”
“他還不滿七個月,就死了,你難道真的就一點都不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感到歉疚?”
容淮南對這個問題保持沉默。
他跟柳夏關系好,感情也好,如膠似漆的。
其實也沒虧待過容傾,容傾就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可奈何自從柳夏跟自己結婚後,跟自己唯一的親人老師過不去,他以為嬌慣的柳夏是刻意來找弟弟麻煩,但事實上可能不是,柳夏有怨,是他的錯。
可能,他真的不愛解釋太多吧。
容淮南回神,問樓嚴,“你随我到書房來。”
淩霧此刻口袋中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周繁打電話。周繁聲音相當不平穩,問說:“你知道夜莺會嗎?我女兒,被這些人抓走了。”
淩霧深感任務艱巨,此刻倒是羨慕白潋了。
同作為社畜,拿了編制當奴才跟替有錢“闊少”跟“資本家”當奴才,好像都是“早出”跟“晚歸”。
淩霧說:“周署長,我在忙。”
“私人時間。”
周繁說:“你……能找到鬼王嗎?”
淩霧想了想,“你可以去找應折盡,湛海香火鋪老闆跟他還算相熟。”
周繁:“我認真的,執行官先生,我是認真的。”
淩霧說:“你在懷疑什麼?”
“我懷疑湛海的大雪跟十七年前的大雪是同樣的原因。”周繁無奈,揭開自己的傷疤,“我妻子就是在神界跟地獄城打仗時喪生,我有些問題,想要問鬼王,如若我能提供一些什麼消息,或許可以幫助解決這次問題。”
“或許,你知道洛九夜的身世嗎?”
“或許,我能提供一些什麼。”
淩霧震驚,他給了遊行的電話号碼給周繁,很快幾分鐘後,許久未見的薄丘發簡短的消息給淩霧,【王出去了嗎?】
淩霧:【您知道我爸爸的死,對不對?】
淩霧沒等來回複的消息,他看向書房,眼神愕然。
到底,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呢?
牆上的時鐘走到一點整,容淮南的書房門緊閉。
書房内。
容淮南立在窗前,他推開窗,冷風嗖嗖刮進來,吹得人瑟縮了脖子。
天是黑的,夜空是藍的。
雪,是潔白的。
容淮南說:“我曾經這麼教導我的兒子,說讓他辦事情要懂得知進退,你倒好,反而跟我談起條件了?”
“如果是我的親生兒子站到這裡,你會對他說一句抱歉?”容淮南說:“如今你女兒危在旦夕,你突然想站出來了,樓嚴,針不刺到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
樓嚴說:“當年,是我臨陣脫逃,可柳如是那樣的性子,我說了真話,你以為容瑾能夠放過我?當年柳重光死的時候,我站到他身邊,我就眨個眼睛的功夫他就死了,難道魔鬼還會暫停時間嗎?”
“我沒有看到是誰殺死了柳重光,就一秒,他就從好端端的人,變成了倒在地上的屍體。”
“我隻知道這些。”
風繼續吹,容淮南臨喝了點酒,他腦子清醒了。
容淮南看到樓嚴笃定的目光,他也沒什麼好說的,擺擺手,便讓樓嚴走了。
他給樓嚴一劑安心針,說:“我那笨兒子去了洛城,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臨走前,樓嚴給了樓夫人給他的一樣東西,說:“我老婆讓我告訴你,這是她家從某個叫【夜莺會】的組織裡偷運出的槍。”
容淮南想了想,他想是有必要跟容瑾開誠布公談一次,然而他懂,他也無話可說。
轉身錯過的一瞬,其實就是彼此蕭條的一生。
從他選擇不在柳如是面前保護容瑾開始,他這個當哥哥的,已然是罪人了。
容淮南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偏要去揭那層傷疤。
電話接通時,那頭的聲音狂妄嚣張,容瑾說:“大哥,打我電話做什麼?”
容淮南說:“你是不是弄死過我兒子?”
容瑾躺羽毛床裡,笑看湛海冰封,語氣也癫癫的:“我能讓湛海凍一次,就能讓湛海凍第二次,一起死,有什麼不可?”
“沒有誰對誰将心比心,我也是受害者。”
容淮南隻覺得容瑾無恥,他說:“你當真——”
“沒錯,是我殺了柳重光,可他死了就是死了,”容瑾道:“湛海的事情不解決,哥哥你沒好日子過!”
容淮南心慌氣短,挂斷電話。
他頭疼欲裂,柳夏穿真絲睡衣走進來,手中也端了杯熱茶,說:“交給阿傾吧,我們一把老骨頭,就别扯東扯西了。”
容淮南反省:“我真的錯了……”
“你錯哪兒了?”柳夏坐到書房沙發上,揪了個圓抱枕,說:“說起來阿傾好久沒抱這個枕頭睡覺了。”
容淮南無處訴苦,“你——”
“我有辱斯文。”
容淮南氣到内傷,柳夏揉抱枕,開玩笑道:“我想抱孫子,可按照這架勢,是不可能的。”
柳夏長長歎氣,可過了會兒,當她扯着丈夫衣領要去睡了,突然的,門鈴聲響了……當兩個人大人走出去,他們便看到淩霧搶先開了門,還聽淩霧嚎叫了聲:“怎麼是你!”
容決披雪,全身濕透,木然道了句:“我找柳阿姨。”
柳夏忙去看人,看到容決後驚奇叫了聲:“你是——”
容決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是容傾兒子,我媽是遊行。”
“我回不去洛城了,打姨奶電話沒接,”容決說:“我沒地方去。”
容淮南眯起眼睛,怎麼又是熟悉的臭屁味?!!!
他愣住:“你再說一遍,你是誰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