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安依其實挺怕冷,一到冬天就能把自己裹成粽子。
蘇雨檸嫌他太嬌氣,把他衣服脫了點,讓他在雪地裡練劍。
結果就是,離安依在練劍期間唱沒有人,自己找了些木柴鑽木取火。
回去時他高燒不退,燒了三天三夜人都快燒傻了,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調養過來。
于是蘇雨檸再也沒嫌棄過他怕冷,冬天也不管她穿的有多厚。
大半夜的,離安依被冷風凍醒。
他覺得有點渴,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杯子往嘴裡灌水。
不灌還好,喝兩口他就劇烈咳嗽,把水噴了出來。
吞咽時喉嚨像被刀劃過,一陣劇痛醒一來讓他吓了一跳,本身就咳嗽又被嗆着了,差點讓他原地去世。
他頓感不妙,将衣袍披上出門。
外面被白茫茫覆蓋,一片冰涼飄落在他臉上,冷不丁的凍了他一下。
下雪了。
他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竟已入冬。
池塘上有一層薄薄的冰面,樹已經變得光秃秃,伴随着最後一片葉子落下,帶走了秋天。
他更加快步的走向安南殿,莫景言居住在裡邊。
走到房門前,他敲了兩下門便直接推開。
推開的同時伴随着巨響,莫景言被凳子壓着,心中早已把推門的人罵了十萬八千遍。
本來想罵,看到來人是離安依瞬間所有的話硬生生被咽回肚子裡。
“安依?”看離安依狀态有些不對,他站起喚了聲。
離安依伸手環住他的腰,他被離安依的體溫凍得渾身一顫:“怎麼了?”
“冷……”離安依被他身上的桂花香包圍,不由抱的更緊了些。
他算是最了解離安依的人,吃飯挑,怕冷,讨厭的事物他自然也都知道。
他轉頭吹滅燭火:“那跟我睡吧。”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離安依夢見了兩個人。
葵南閣閣主羽蓮長老門下的徒弟,安靈君江聽嶼和撫蒼君謝清流。
他夢見江聽嶼對他說:“沒救了,快離開吧。”
謝清流一臉厭惡的看着他:“滾遠點,别讓我在這看到你。”
“怎麼了?”離安依有些錯愕的問道。
他伸手想去觸碰兩人,江聽嶼用力拍開他:“滾!”
謝清流朝他苦笑了一下,眼中是說不上來的麻木與絕望,神情近乎發狂。
離安依在夢境中,看着自己滿手的紅,溫熱的液體順着自己額頭往下滴。
這是他不認識的自己,以往他肯定多問幾句,在夢中他原本也想這樣。
但是他不受控制的聽兩人的話,匆匆跑開了,頭也沒回。
在印象裡,謝清流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而江聽嶼比較高冷,但還是細心溫柔,無論大事小事都認真傾聽。
兩人在夢境中是從未見過的狼狽,像是變了個人。
畫面一轉,先閃出一副血腥的場面,接着是冰天雪地。
銀杏林中的樹葉子掉光,變成光秃秃的樹幹,還有積雪粘在樹枝上。
莫景言似乎受了重傷昏迷,一動不動趴在他的肩上。
離安依穿着單薄的紗衣,手臂早已被凍得沒有知覺,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在身上。
他回頭看到滿地血迹,在雪白中格外耀眼。
放眼望去,鮮紅在雪地中鋪成血路,長路漫漫,望不到頭。
那麼怕冷的一個人,穿的那樣單薄,還在雪地中用手撐着爬,甚至還背着人。
他不知夢中的自己在幹什麼,心中有一個念頭讓他一直爬:
活下去。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不斷咳嗽,喉間的鐵鏽味越來越濃重。
他微微側身,莫景言從他背上滾到雪地中,神情痛苦起來,仿佛五髒六腑都要吐出。
銀杏林中荒無人煙,若想要獲救還要爬好遠……
緩了好一會兒,他再次背起莫景言,不能再耽誤下去了,不然他和莫景言都會葬身在雪地之中。
又爬了幾裡路,他靈力近乎散盡,每爬的一步都像是在針氈上,痛得他苦不堪言。
良久,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娘,别讓我在雪裡練劍行嗎?”稚嫩的聲音從離安依嗓中冒出。
“不行,要鍛煉意志,這麼怕冷将來怎麼做離家主?“蘇雨檸語氣冷漠。
他白皙的小手被凍得通紅,實在受不了寒冷索性去拾了些柴火。
他不停轉着樹枝,逐漸有黑煙冒出,他吹了口氣,木頭上出現了火星子。
還沒來得及欣喜火星就被冷風吹滅,他蜷縮在牆角,一直打着噴嚏,不斷哆嗦。
“離安依,安依,你醒醒。”
睜眼看到了莫景言,離安依一陣頭暈目眩。
“你發燒了,我弄點藥給你。”莫景言用手背碰了碰離安依的額頭。
真他媽嬌氣。離安依心想。
“什麼時候了?”離安依拉住面前的人。
莫景言看了眼天色“大概醜時吧。”
才幾個時辰就做這麼多噩夢,離安依想指不定是自己太過于勞累。
莫景言出門才發現下雪了,難怪大半夜離安依莫名其妙說冷要和自己睡。
這麼晚了藥房還燈火通明,他倒也見怪不怪,畢竟太醫經常這麼晚了還在研究事業。
太醫正翻着書,櫃台忽然響了幾聲,擡頭看到那名白發少年。
“家主發燒了。”莫景言道。
太醫臉上的皺紋動了動:“大半夜怎麼燒的,受寒了嗎?”
他點頭:“大概是。”
太醫聽後拿起稱子,轉頭去木櫃裡找藥:“等半個時辰,我開點湯藥,需要炖一會兒。”
莫景言搬了個凳子在櫃台前坐下,單手撐着下巴忍不住打瞌睡。
離安依方才緊緊抱着他,渾身滾燙。
“冷……”離安依說,“莫景言。”
“我在。”他答道。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