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好了。”我看着她,“你不是那種會為了‘問問恢複情況’,特意約人吃飯的人。”
她的臉更紅了,手指緊緊攥着餐巾,指節泛白。“我……”她張了張嘴,卻像卡了殼的機器,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餐廳裡流淌着舒緩的爵士樂,燭光在她臉上跳躍,映出她眼底的掙紮和猶豫。我看着她,突然覺得喉嚨發緊。這個女人,總是這樣,用一身的笨拙和古闆,輕易就能攪亂我所有的方寸。
“柳絮,”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這輩子的勇氣都耗盡,“我有話想對你說。”
她猛地擡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受驚的小鹿。
“我喜歡你。”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過餐桌間的低語,“很喜歡,從在醫院第一次見到你就開始了。那時候覺得你笨,覺得你木頭,可後來……”我頓了頓,心髒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後來沒有你的日子,我才發現,你像毒藥一樣,讓我上瘾,戒不掉了。”
空氣瞬間凝固。
柳絮的表情定格在那裡,眼睛裡是全然的震驚,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茫然。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任何反應,就那樣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我的話是一段無法解碼的外星語言。
沉默。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呆愣,在我眼裡,漸漸扭曲成鄙夷和不屑。我能想象她此刻的想法——陳涔,你果然是個瘋子,什麼樣的人都敢招惹;陳涔,你這種渾身髒污的人,怎麼敢妄想得到幹淨的感情?
就像被人剝光了衣服,扔在人潮洶湧的街頭,所有的不堪和狼狽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恥感像潮水般湧來,灼燒着我的皮膚,讓我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開玩笑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地響起,帶着明顯的顫抖,“看你吓的,我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
我抓起桌上的紅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酸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燒感,卻壓不住心口的劇痛。我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這頓我請。”我拿起包,站起身,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餐廳。身後的燭光和音樂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隻有柳絮那張震驚到失語的臉,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的視網膜上。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冰冷刺骨。我沒打傘,任由雨水澆透我的頭發、我的衣服,澆透我那顆還在發燙的心。藍色的裙子被雨水浸得緊貼在身上,像一層冰冷的铠甲,卻護不住裡面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路燈在雨幕裡投下昏黃的光暈。我像個遊魂一樣走着,高跟鞋踩在積水裡,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冷風灌進去,疼得我忍不住彎下腰,捂住胸口。
原來主動告白,是這樣一種比被潛規則更難堪的淩遲。至少在那些肮髒的交易裡,我還能用麻木和僞裝築起高牆,可在柳絮面前,我所有的防備都不堪一擊。
我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在黑暗裡獨自舔舐傷口,可此刻,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卻像潮水般将我淹沒。我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躲到天荒地老,再也不要出來。
就在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個路口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雨傘撐開的“啪”一聲。
一把黑色的雨傘穩穩地停在我的頭頂,隔絕了冰冷的雨水。
我怔住,緩緩轉過身。
柳絮站在我身後,渾身都被雨水澆透了,白色的襯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和脖頸上,眼鏡片上也沾滿了水珠。她喘着氣,胸口微微起伏,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急切和……委屈?
“你……”她開口,聲音因為淋雨而有些沙啞,“你跑那麼快幹什麼?”
我看着她,雨水順着她的下巴滴落,像斷了線的珍珠。“柳絮,你跟上來幹什麼?”我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看我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