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喬睡眠質量一直很好,入睡快,睡覺沉,很少做夢。這一晚,他卻做了一夜的夢,夢裡都是楊林雪純真的笑,不斷重複說“哥哥喜歡哥哥”。
究竟是哪個哥哥喜歡哪個哥哥?或者是哥哥們相互喜歡?
沈新喬很煩,他很讨厭深陷在某種情緒中無法自控,偏偏一步步走入其中。
他已經很久沒有正視過自己的真實感情,像是在心裡挖了一口井,那部分東西沉在井底,從放進去那天起就沒打算讓它再見天日。
淩晨四點,他很平靜地醒來,窗子透進來的微光把一切變得溫柔朦胧。他艱難側過身,臉貼在枕頭上,柔軟的面料沒給他帶來溫暖,反而有種莫名的傷感。
他閉上眼睛,聽見井底空洞回響——你喜歡楊林森,至少九年前喜歡過。
很多時候,沈新喬并不懂自己,他無數次嘗試過剖析,卻每一次都失敗,因為剛剛走近就感到恐懼。
他談過兩個女朋友,那些感情不是假的,他是真心喜歡過她們。
可他也确實喜歡了楊林森,喜歡上一個男人。
他是個幹脆的人,讨厭一切不清不白的糾結,喜歡就是喜歡了,既然無法改變,哪怕是病也隻能命令自己坦然接受。
然而,楊林森的離開讓他人生中第一次自我懷疑。回到江城後他查了很多資料,找相關專家咨詢,了解到世界上有那麼一種人,會喜歡男人也會喜歡女人,可以說是病,也可以說不是病,反正自己是趕上了。
他花了半年時間饒恕自己,管他是不是病呢,就算是病也是我沈新喬才得的病,老子天賦異禀。
可誰能想到,楊林森又回來了,還總是黏黏糊糊讓人捉摸不透。偏偏這種捉摸不透最勾人,讓人想不斷靠近弄清楚才好,至少沈新喬是這樣的性格。
他不知道還喜不喜歡他,他是個需要回應的人,從不信單戀那一套。
沈新喬跟秦露合夥開了個射箭館,最開始是秦露一個朋友開的,那人是專業射箭運動員退役。結果運營過程中發現太難,普通老百姓很少了解這項運動,他就拉秦露合夥,獲取他身邊的高端客戶資源。
誰知沒過一年再次資金不足,那人不想幹了,秦露反而練出興趣舍不得,拉沈新喬投資合夥。
沈新喬投了點錢,偶爾去玩玩,慢慢也沉迷其中,愛上這項運動。他甚至想如果早些年接觸,他可能會去做職業運動員,沒有什麼運動比射箭更适合他。
集中所有注意力,控制身體每一點微小的力量,目标明确,耐心掌控,開弓隻為中靶。
所以,他要的是中靶,是結果,是楊林森明确的回應,而不是模糊不清的尋找和彷徨。
一直到六點多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前最後一個決定無比清晰:箭靶不明,開弓何用?
一覺睡到中午,媽媽做好午飯叫他起來吃。吃過飯摸手機才發現沒電關機了,難得清閑一上午沒人找。
充上電開機,短信像蹦爆米花一樣呼啦啦響,還沒收完,手機又響起來。
是謝馳,有段時間沒聯系了,他倆平時聊工作比較多,放假很少打電話。
沈新喬接了電話,謝馳先氣急敗壞地埋怨一通,說打了一上午沒人接,差點報警。
“手機沒電,忘記充了。”沈新喬躺在沙發上完全放松,“找我什麼急事?”
謝馳想起來自己是準備求人的,馬上調整态度,好言好語道,“你忙不忙?我們見一面。”
沈新喬猜他是為三中張伯明的案子,這事現在查到什麼地步隻有警察知道,又不願意透露詳情,他也是稀裡糊塗。
“有點忙,我媽來了,這幾天要陪她。”沈新喬找了個借口,然後說正題,“什麼事電話裡說,都一樣。”
謝馳猶豫不決,發出各種糾結的語氣詞,最後做出決定,“想問一下三中死的那個老師,張伯明,現在什麼情況,這麼長時間了也沒進展。”
“我也沒新消息,在等警察,上次查到一個相關學生,他們應該是在細查。”
“尚雲是吧?那個被開除的學生,同性戀嘛。”謝馳不以為然。
沈新喬心裡不太舒服,嗯了一聲。
謝馳再次停頓很久,發出各種細碎聲音。沈新喬沒了耐心,他最受不了謝馳這個愛拐彎抹角的毛病,“我知道的就這些,别的等警察消息吧。”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是關于三中校長……”謝馳難得痛快一回,“聽說市局要處理他,他這麼大歲數,再過兩年就退休了,看能不能考慮一下老同志……”
沈新喬其實知道這件事,李松濤跟他通過氣。三中連出兩件事故,白蘭自殺,張伯明溺亡,而且張伯明的事情涉及到學校管理問題,處罰校長是正常處理方式。
可謝馳來講這個話,代表的是他身後的北山區教育局梁主任,其中聯系估計不淺。
“還沒具體确定,我沒收到文件。”沈新喬沒打算瞞他,謝馳這人雖不算十分交心,可他們之間的交往還算真誠。
謝馳歎口氣,“那就好,你是調查組組長,怎麼處理我們都配合,隻是希望能照顧照顧老同志。”
沈新喬沒直接答應,隻說會考慮。
挂了電話後,他心裡開始琢磨這事,警察有段時間沒通報張伯明案子的進展了,不知是沒查還是沒結果。
還有就是,楊林森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如果他的目标是徹查新陽中學,為什麼把張伯明的案子攪在一起查,弄的人暈頭轉向。或者這中間有什麼關聯?
想着想着又躺着睡一覺,電話響了才醒過來。
看了眼是楊林森,他打着哈欠接通。
“還在睡覺?”楊林森問,“怪不得發短信也不回。”
“沒看到。”沈新喬實際是忘了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