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弄溪第不知道多少次擡手,有氣無力地拒絕窮追不舍的老闆。
就連低矮的門檻都得用上三分力氣,她提起裙擺跨門而出,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看自己尚未來得及涉足的那條街。
肚子早已餓了,田弄溪輕輕拍了拍自己,不管不顧地略過香氣撲鼻的馄饨攤。
她沒記錯,這條名叫長樂街的街道内有四間商鋪正在出售。
其中,一間定價太高,一間老闆反悔不賣,一間左邊是棺材鋪,右邊是鐵匠鋪。
沿着長樂街往裡走,田弄溪找到記憶裡最後一家正在出售的商鋪。
店鋪不大,但勝在位置好,周遭沒什麼刺耳的雜音。
從店鋪門口往對面看便能看見讓老闆忍痛割愛的始作俑者——一家名為“聚賢軒”的酒樓。
此時正是飯點,酒樓門庭若市,門口能看見屋内有不少穿着官服的人正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田弄溪僅僅是掃了一眼便被敏銳的店小二相邀,她唇角微牽,搖頭拒絕,随後走進無人問津的正在出租的商鋪。
鋪内空無一人,靠近門的一張八仙桌上還擺着剝到一半的花生。
昨日已經來過,她掃視了圈确定沒人後便随意拉了張椅子坐上,撐着臉等人來。
聚賢軒的佳肴美釀被風送到她鼻間,歡聲笑語如在耳邊。
烈日高懸,細碎的光影把它照耀得同天宮般氣派。
聚賢軒富麗堂皇,這間鋪子的裝潢也不逞多讓,優雅别緻,打眼一看不比對面的聚賢軒差多少。
隻是鋪面小,裝潢得華美更顯小家子氣,細看處處透着難以言喻的逼仄。
這店老闆昨日曾懊悔在聚賢軒對面開飯館,稱其為自尋死路。
倒不見得真是如此。
收回視線,田弄溪支着下巴擺弄了下桌子上養得無精打采的姜花。
冷不丁聽到一聲極具穿透力的“世子”,她掀起眼皮往外看,并沒有什麼熟人。
京城确實很大。
田弄溪想起紮根此地的戚家,猶豫是否要抽個時間前去拜訪。
一是不知戚夫人身體如何,接待客人會不會擾了她安甯;二是戚衡安前腳托付給她宅院,她後腳跟着來了京城,怎麼說都顯得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似的。
正想着,冷不丁一聲“姑娘”打斷她的思緒。
田弄溪起身和趕來的老闆問好,莞爾說出自己的意圖。
這鋪子難出手得緊,三言兩語間,老闆步步退讓。
從年租,到半年租,最後到月租。
田弄溪如願以十二兩銀子每月的價格租到這間鋪子。
二人都既開心又羞愧。
一人是覺得自己砍價太過,一人則是覺得自己親手将人推向火坑。
老闆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别開飯館,言辭真切句句動人。
租完鋪子,田弄溪找老闆借了筆墨,洋洋灑灑寫了份招聘啟事貼在門口。
開店的準備工作無非那些——相店面、租店面、打掃店面、置辦器具、招工。
她雖然沒做過,但也不懼。
怎麼着都不會離死亡更近了。
前前後後忙活了半個月,田弄溪招到了一個夥計、一個廚子。
她邊看邊學,将鋪子原本的包廂去除,改得更顯開闊。
挂上牌匾那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聞聽巒也抽出時間去了。
他穿了身鴉青勾金圓領袍,面色如常地看着頭頂龍飛鳳舞的牌匾——“好再來”,側身命人将一箱箱物件搬進鋪子。
端着菜走出竈房的田弄溪看見久違的人,雙眸亮了亮,步子都輕快了幾分,眉眼彎彎地歪着頭看他。
聞聽巒輕笑,說自己送的禮不合适。
田弄溪這才看到被放到牆角的一堆箱子,放下菜拉着聞聽巒一起去看。
他居然備了一箱的瓷碗瓷碟,一箱的銀筷銀勺以及一箱的各式衣裳首飾。
别說“好再來”主打群衆路線,吸引的顧客都是普通百姓,就是京城那麼多頗具格調的酒樓也沒幾個如此。
田弄溪拍了拍聞聽巒,“沒事,能賣錢。”
“衣裳首飾也賣嗎?”
田弄溪話鋒一轉,哼哼了聲,逗道:“你這些時日都不關心我呢,連我的飯館什麼樣都不清楚。”
好想來的廚子叫江嘗,正是田弄溪從即将倒閉的“焉了吧唧小白菜”飯館挖來的夥計,此刻暗暗給另一人挑了挑眉,教導新人喊眼前的男人老闆夫。
被聞聽巒聽見,手微微擡了瞬,身後的人便捧着個鼓囊囊的荷包站到江嘗面前要他收下。
田弄溪看得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