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叫趙小七,你叫我小七就好。”
“小七啊…”
蘇絨笑吟吟地應着,空着的那隻手順勢就摸到小七頭頂上,手法跟剛才撸貓如出一轍,帶着點親昵的調皮勁兒: “你喜歡小貓?”
“嗯嗯。”
趙小七猛點頭,眉眼一下子靈動起來,眼裡是滿滿的喜歡,路也不規矩走了,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
蘇絨笑容更深,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彎成了小月牙,一邊饒有興緻地打量着街巷,一邊任由趙小七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偶爾搭兩句話,直到趙小七停下來指着前面的宅院。
“到了,姐姐随我來。”
蘇絨依言停下腳步,懷裡的小咪也跟着探頭探腦,然後就見趙小七伸出手拍了拍門。
“爹!我回來啦!”
趙家的宅邸不算大,但勝在幹淨,青磚灰瓦,牆角的花壇修剪的十分漂亮,院落中央還種了棵桂樹。
“爹!有客人!”
趙小七一邊扯着嗓子喊,一邊邁開腿咚咚咚的往屋裡沖,一個中年漢子聞聲出來。
蘇絨趕快迎上去說明了來意,趙裡正看了看她,又瞅了瞅她懷裡的貓咪,轉頭便翻開一本簿冊寫寫畫畫。
“姑娘是商籍,如今做什麼營生?”
“預備豢養幾隻貓兒,辦個品茗撫貓的小館,趙叔若是有空可以去轉轉。”
蘇絨哪裡肯放過這打廣告的好機會,杏眼倏然一亮,抱着小咪的手臂擡了擡,下巴也俏皮地揚了起來,語速輕快地像在分享一個大秘密。
“貓館?”
趙裡正一邊聽一邊皺起眉來,狐疑地瞥了蘇絨幾眼。
“姑娘這營生可是從未聽聞,貓畢竟是畜生,養多了終究麻煩。”
他語氣稍緩,繼續勸道:“再者,姑娘養貓可得小心,萬一傷了人可就不太好了。”
趙小七站在一旁聽了爹的話,眼裡閃過一絲難過。
蘇絨低頭瞧了一眼小咪,它安安靜靜伏在她臂彎裡,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仍舊懶洋洋地眯着眼。
但貓從來不是什麼畜生。
更不是什麼危害百姓的惡獸。
少女微垂了眼眸,長而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方才那份飛揚的神采被一種近乎執拗的溫柔取代。
她下意識收緊了環抱着小咪的手臂,指腹溫柔地描摹着它脊背的軟毛。剛要說話,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緊跟着林硯清朗的聲音響起。
“這話沒道理。”
話音未落,林硯已立在門廊下。
他今日換了件灰藍棉布直裰,袖口微卷,露出的手腕骨節分明。
一身溫潤如玉的讀書人打扮,講出的話卻是一點不客氣。
“朝廷哪條規矩不許養貓?朝廷連鬥蛐蛐和賭馬球都沒禁止過。”
他一步步向兩人走來,語氣淡淡,像是随口一問,可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這……這……”
趙裡正被堵了話,漲紅了臉不吭聲。
他當然認識林硯,盡管剛剛上任便受人诟病,可依舊是禦筆親封的當朝九卿。
蘇絨偏頭去看林硯側臉,他的睫毛在晨光裡鍍了層金邊,冷硬的輪廓被晃得模糊了一瞬。
她顧不得此刻内心的感受,也抱着小咪上前半步,笑意盈盈地打圓場:“這貓兒性子溫順,還會捕耗子呢。”
她手指輕撓小咪下巴,貓兒立刻仰頭發出綿軟的呼噜聲。
“可要是傷人……”
裡正抹了把頭上的額汗,心裡卻還是放不下他那些道理,硬是辯了一句。
“傷人罰主人,天經地義。”林硯挑眉掃了他一眼,“你管貓還是管人?”
趙裡正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隻得悶頭在簿冊上記錄。
趁着這功夫,蘇絨悄悄側過頭,一雙澄澈的杏眼看向林硯,但手上抱着貓的姿态依舊規規矩矩,隻從唇間悄悄溜出一句話。
“大人怎麼來了?”
頭一次被蘇絨客客氣氣地叫做大人,林硯有點納悶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換上了早先送來的裙衫,顯出身段玲珑。隻是那頭濃密如海藻的烏發,被她草草擰巴成兩個亂糟糟的小揪揪,垂在瘦削的肩窩前頭。
但依舊驚豔得很,洗幹淨的小臉白皙粉嫩,眼睛黑溜溜的像浸了水的葡萄。
林硯的視線在她臉上定定地停駐了一秒,這才移開。
不過……頭發都梳不好,看來之前也是個讓人伺候的主。他擡手想替她摘掉頭上的草屑,卻又被少女躲開了。
不同于昨日主動撩撥時的眼波流轉,此刻她微微抿着唇,小巧的下巴甚至矜持地擡起了那麼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水亮亮的,清晰地映着他,卻明晃晃地隔開一層名為‘客氣’的距離。
林硯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行為太過唐突,男人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他怎麼下意識的就這樣做了?
“我倒想問問你,怎麼會跑到裡正家來?”
“來登記,順便做市場調研。”
蘇絨答的坦蕩,沖着一旁站着的趙小七笑了笑,趙小七見他們駁倒了自己家爹,也忍不住咧着嘴笑,眼裡都是亮晶晶的光。
待轉回目光面對林硯,她眼底的亮光卻又收斂了些,嘴角的弧度也換成了那種公事公辦、帶點讨好的客套。
“放心吧,大人昨日問的問題,小女子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她不動聲色地挪開半步,低頭撫了撫裙角,心想林硯肯定還是在擔心自己的錢收不回來。
作為目前唯一的投資人,少女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他一點信心,于是便客客氣氣地開口。
但是此言一出,林硯的神情卻肉眼可見的更差了。
“你……”
林硯看着少女撤開的步伐,又莫名其妙地覺得心口一滞。
心裡的那個念頭愈發清晰。
又一聲大人,她在躲着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