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絨的心願自然是能成的。
第二日,阮明月總帶着幾分怯怯好奇的小身影,就開始出現在貓館了。
小姑娘起初還很拘謹,像隻初次踏入陌生領地的小鹿,隻敢挨着牆一個人坐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悄悄地打量着那些或慵懶或活潑的貓兒們。
搞得蘇絨一開始都沒發現她,正給幾個小娃添蜜水呢,還是張家小虎像個小炮彈似的從後院鑽進來,手裡攥着個小油紙包。
小子眼睛滴溜溜一掃,立刻鎖定了那個安安靜靜挨着牆坐的小身影。
“嘿!明月來啦!”
虎子嗓門敞亮,幾步就跑到明月坐的小闆凳跟前,不由分說就把手裡的小紙包往她跟前遞。
“瞧!我娘今早給我買的蜜棗,可甜了!分你一顆嘗嘗!”
他笑得直咧嘴,透着股實心眼的親熱勁兒。明月被他這直沖沖的招呼弄得有點懵,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烏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虎子手裡的紙包,又飛快地瞄了一眼虎子的笑臉,小嘴嗫嚅着沒出聲,臉頰卻微微泛了點紅。
她平日裡隻跟在小七身邊,雖然認識張叔叔家的小虎,但委實是不太熟。
虎子可不管這些,自顧自打開紙包,拈起一顆紅亮亮的蜜棗就往明月手裡塞,動作帶着點不由分說的孩子氣。
“拿着拿着!可好吃了!我娘說過好東西要大家分着吃才香!”
蘇絨被虎子那大嗓門引了過來,這才瞧見角落裡的小明月。
晨光正好爬上東邊的窗紙,把櫃台上小咪眯着眼睛曬太陽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蘇絨眉梢舒展開,眼裡漾開笑意,手裡托盤往旁邊桌上一放,幾步就走了過去,挨着明月的小闆凳半蹲下來,動作自然得像一朵被風吹低的柳枝。
她身上還帶着竈台邊特有的煙火氣和一絲清甜的點心味道,暖融融的。
“小明月真乖呀,自己找地方坐好了。”
蘇絨聲音放得溫軟,像哄小貓咪似的。
她的視線掠過虎子遞到明月跟前那顆蜜棗,落到小姑娘那雙緊張的小手上,臉上是全然放松的歡喜。
“虎子說得對,這蜜棗看着就好吃。甜東西吃下去,心裡也跟着甜絲絲的,對不對?”
陽光慢慢舔上了矮櫃一角,在靠近明月的小闆凳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恰在這時,雪姑像一團輕盈的雲,邁着特有的,帶着點孕婦小矜持的步伐,不緊不慢地繞過地上幾個正跟小咪玩捉迷藏的孩子,朝着明月坐的地方踱來。
然後就徑直蹭到了小少女的腿邊,先是低頭嗅了嗅明月垂在凳子邊的腳踝,然後極其自然地揚起了毛茸茸的腦袋,用自己的耳朵尖輕柔地蹭了蹭明月的手背。
明月瞪大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小扇子飛快地撲閃了幾下,有點受寵若驚地看向腿邊這團熟悉的雪白。
所以……雪姑不怪她把自己送走,對嘛?
明月很好地被自己這個念頭寬慰到了。
似乎過了那麼一小會兒,或許是幾息,那股緊繃的勁兒才從她小小的身體裡悄悄地溜走。
她依舊不敢大聲說話,但接過了那顆棗,然後小手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雪姑溫順的脊背上。
小手指輕輕動了動,試探地撫過絲緞般順滑的皮毛。
雪姑喉嚨裡立刻滾出一串惬意的呼噜聲,像個小馬達,尾巴尖也跟着快活地擺了擺。
這小東西舒服地又往明月腿邊貼近了些,将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蹭在暖和的小布鞋旁邊。
明月臉上的蒼白便漸漸地被一層薄薄的血色取代,那怯生生的笑容也像初綻的花蕾,越來越多了。
今天的主題活動是給雪姑收拾産房。
與其說是主題活動,不如說是蘇絨在這非法雇傭童工。
但古代沒有勞動法,就連街上賣報的小報童一個個也都是童工呢,所以她問心無愧。
“虎子,小機靈,你們去揀點幹木頭!”
“明月,阿桃,過來幫我捋絮子!”
蘇絨一聲令下,呼啦啦一群小身影就蹿向各自活計。
幾個小子飛快跑向大槐樹,蘇絨餘光撇見張小虎那皮猴子一溜煙就上了樹。
不由得再次發自内心地感慨自己覺悟的正确——給這些孩子們找點事幹,才是保持貓館和諧的最好方法。
她自己領着幾個小姑娘圍着鋪開的棉絮忙活。少女攏起自己散落的發梢,利索地挽高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腕。
窗邊的光恰好移過來,落在她手下泛黃的絮團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