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哈哈道:“既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賜婚,如了你的願,讓她當你的太子妃。”
程以甯腦子一嗡,“萬萬不可,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挑眉:“哦?你有異議?”
“是。”
皇上臉上沒表情,看不出怒意,說了同房皇後一樣的話,“姑娘家總要出嫁的,年齡一大就不好找人家了。”
程以甯道:“皇上說的是,姑娘家總要嫁人的,但臣女并不是太子妃最佳人選。臣女我行我素慣了,又不似皇後那般善于言辭,實在撐不起大場面,嫁給太子豈非丢了皇家臉面?”
“再次,臣女隻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太子殿下身上承擔的不僅僅有大源社稷,還有為皇家開枝散葉之責。倘或強行賜婚,隻會在相看兩厭中漸成怨偶。屆時,殿下的後宮不穩,處理正事的心思多少會分了一二,這又是一大隐患……”
程以甯說的沒錯,他這個嫡出兒子,最是重感情。如果強許一個不愛他的人做妻子,他朝登基,怕是會誤國。
何況,鎮國公跟皇後黨綁在一起,不好制衡太子,李芒那邊定招架不住。
要不是錢昭儀吹了枕頭風,他頭腦一熱應下,也不會動要程以甯當太子妃的心思。
皇帝要賜婚,一個臣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總歸是有損皇帝威嚴的。
“不若這樣如何?”程以甯聲音清脆靈動,與富麗堂皇宮殿不太相配。
她道:“他日臣女習好規矩,有了幾分大人樣,再下旨賜婚,臣女也拿得出手些。”
雖說有些牽強,但到底還算顧及了皇家顔面。
皇上道:“好了好了,洋洋灑灑說了這許多,朕到底是被說動了。你跟太子都是一團孩子氣,長長再成婚也好。”
才良帝又道:“朕應了你,你是不是也得應應朕。”
“皇上盡管說。”
皇帝道:“倘若有看上的郎君,要第一個跟朕說。”
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程以甯為了不立刻嫁太子,隻能應下。
皇上龍顔大悅,哈哈道:“不管是公子還是皇子,朕都幫你牽線。”
程以甯道:“承蒙陛下皇後厚愛,心挂着臣女的婚事,爹爹娘親知道了,定然也會如臣女一般受寵若驚。”
皇帝坐在高位,笑着點了點她,“伶牙俐齒。”複又道:“好了,大家别跪着了,開宴吧。”
“來,朝瑰,坐爹邊上。”
皇帝大手一揮,台下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正午時分,正式上菜,宮女們端着盤子舉過頭頂,彎着腰魚貫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放到桌前。
口味偏甜,程以甯吃不慣,挑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見此,秦雙儀道:“你怎麼也不吃了?”
“我不餓。”
“我還以為你是不愛吃呢。”
陶絮道:“怎麼可能,這可是濱式菜系,以甯姐姐常住在揚州怎麼可能會吃不慣呢。”
“對哦。我忘了。”秦雙儀抱歉笑笑。
沒關系,我也忘了。程以甯笑笑搖頭。
陶絮吃了一會也放筷子了,隻有秦雙儀還在埋頭吃着,整個大殿裡,怕是隻有她是真的來幹飯的。
高台上,容月一邊給皇上布菜,一邊說着什麼。
程以甯離高台不是很近,周圍嗡嗡說話聲,聽不到他們交談的内容,但兩人臉上都挂着笑,想來話題是相當輕松的。
飯罷後,皇帝點了幾張鴛鴦譜,朝瑰十分妥帖,總是會變着法子詢問女方的意向,等到雙方都點頭,親事才算定下。
怪不得讨皇上喜歡,就這麼會子功夫,程以甯都有了些許好感。
高坐上,皇後因牽成線而歡快不已,李業成将皇帝奉承得合不攏嘴,底下的王公貴子也沒放棄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想法設法找他說話。
大殿内一時笑聲交談聲不絕于耳。
除了李自蹊。
他一直很安靜,不主動攀談,不随意插話。隻在提到他時,說個一兩句,聽到有趣的話題也會跟着笑笑。
似乎被隔絕在外,又似乎深陷其中。
他是這群白衣裡唯一的黑,是喧嚣名利場下唯一的靜。
是饕鬄盛宴上一道解膩的清粥小菜,放上或拿掉都不會有人在意。
格格不入,連點綴都算不上,甚至是多餘的。
可一旦真拿掉了,一桌子大魚大肉,又看着齁得吃不下了。
每每程以甯眼神不自覺飄向那邊,他幾乎回回都有察覺,端起茶杯朝她遙遙一敬,微笑點頭。
就連略帶冒犯的觀察他都不失禮節地回應。
安靜,溫柔,端正,這不妥妥炮灰男二人設麼……
程以甯心中好一陣歎息,不聲不響的炮灰最讓人心疼了。
不過話說回來,到現在她還沒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别人的人設倒是摸得一清二楚了。
好氣氛沒維持多久,錢昭儀又架起了戲台子,道:“哎呀,這剛出年關,皇家又要迎幾門親了,丁尚書怕是要忙得不可開交了。”
高貴妃道:“可不是,過些日子,玉歲公主就要嫁去眉單和親,又是一大喜事呢。”
高台上的嫔妃倒吸一口氣,各個神色異常,看了眼高賢麗又看了眼房德璇。
後者笑意盈盈,看不出什麼。
“這高貴妃,哪壺不開提哪壺,晦氣!”秦雙儀盯着高賢麗,眼神似刀槍,足以将人釘個穿。
程以甯納悶,“玉歲是誰?為什麼一提起她,都這麼緊張?”
陶絮道:“玉歲公主乃皇後唯一女兒,年僅十六,不日就要嫁到荒原大漠上了。”
“你不常在京城,有所不知。”秦雙儀道,“原本皇後極力反對,跟皇上相争了大半年,都沒什麼結果。”
“直到太子登基不久,玉歲公主和親之事才真正定下。”
“高賢麗這一提起,跟在傷口上撒鹽沒什麼區别了。”
“大源幾乎每年都要與眉單和親,十五年間,至少嫁了十一位公主過去。大部分都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哦,還不是什麼郡主丫鬟替嫁。”
程以甯問:“眉單國力很強盛嗎?”
秦雙儀搖頭道:“我沒去過邊疆服役,不太清楚。”
“聽軍中兄弟說,自從武王滅了小金國,眉單和芭裡就有交好的迹象,我想一定是皇帝認為打不過兩國才要和親。”
秦雙儀不重不輕地錘了一下桌子,“哼,這些男人真是沒用,他們之間的鬥争,要一個小公主去平息。我要是手裡有點兵權,一定把邊疆這些外敵流寇收拾的服服帖帖。野蠻子還想娶我國公主?門兒都沒有!還好親事,這麼好的親事你怎麼不嫁去?”
見她如此憤憤,陶絮問:“你跟皇後私交甚笃呀?”
“那倒不是,”秦雙儀道,“我跟玉歲玩得好。”
那就難怪了,誰都受不了自己好朋友被冷嘲熱諷吧。雖然高貴妃真正目的為了戳皇後的痛腳。
一位妃嫔又道:“這些親事裡,最可惜的莫過于程家大小姐了,太子殿下這麼好的親事都要拒絕……”
高貴妃冷哼道:“這程家嫡女當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太子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就連風流倜傥的大皇子都有為了她收心的意思。棋嫔娘娘,您說,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棋嫔道:“這種手段,貴妃娘娘還是問錢昭儀吧,她使得最應手了。”
兩人的交談聲皇帝聽在耳裡,問了句:“怎麼回事?”
棋嫔道:“臣妾失言,皇上恕罪。”
皇上微愠:“有話直說,繞彎子使招子給誰看呢。”
棋嫔不敢忤逆,支支吾吾道:“昨天東林街群芳樓拍賣的花魁,實則是程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