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信息一股腦兒塞了進來,宮成的父親宮浦原是大學士之一,十三年前他的同僚鄒丹老先生因谏言措辭不當,被判流放西北。宮浦俠肝義膽向皇上求情,甚至用說出“願告老還鄉,隻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上當然沒同意,彼時他才登基兩年,可不能同時下兩位前朝能臣。于是,李才良用“罰他隻不過是做做樣子,過陣子就召回”來搪塞。
宮浦大概也是看鄒老先生已然八十高壽,經不起折騰,同事一場,才以宮家前程相求。
可宮家父子關系本就不是很好,宮成母親生他難産而死,宮浦遷怒到兒子身上,對他一直很冷淡,父子之間維持着相對微妙的平靜。
當那金榜題名有兩年的兒子還在翰林院打雜,聽到父親因為一個罪臣搭上自己的前途,多年來擠壓的怨恨一股腦兒發了出來。
那場架吵得人盡皆知,皇上出面勸架都沒什麼用,左不過是當面和好,回去之後又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還是以宮浦辭官,落下帷幕。
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宮浦前腳離開京城,宮成後腳就開始升遷,這讓宮成更加認為是父親阻止了他的前程。
“哎,都是血親,何至于此……”
怪不得宮成做得出拐賣兒童的勾當,他沒感受到過親情,體會不到骨血生離之痛。
他隻想往上爬,不惜一切代價。
殊不知,他已經像畫中馬兒一樣,選錯了路。
“大姐姐,我看懂了,這幅畫的意思是馬兒選錯路,還能打倒,有回到岔口重新選擇的機會,人生的路可就沒得回頭了。”
宮成道:“你之所以知道對錯,是因為能看得到路的盡頭有什麼。”
而在都看不到結局的情況下,不能因為選擇不同就說他是錯的。
空氣像是凝固住了,誰也沒想到晉王帶來的一幅畫,會讓向來熱絡的宮成跟一個孩子較上真了。
作為今天的壽星又是主人,本應該出來緩和氣氛,但地上那幅畫,他越看越不是味兒。
丁家雖不似程家那般三代皆是棟梁,但如今到底也是能高門大戶。
丁置從前在程傾下面當差時,與宮浦有過不少接觸,印象中,他這個人向來最會見風使舵。
十六年前,先帝駕崩,年僅三歲的太子被迫坐上皇位,蕭貴妃與太後垂簾聽政。
眉單人聞着味兒開始騷擾邊境,與眉單接壤的盈自莊瀕臨失守。
因前朝重文輕武,所用将帥并不多,剛過七十大壽的關鎮敵将軍,重新披挂上陣,帶領關家軍,鎮守邊境。
想要抵擋住遊牧為生的眉單,光一個有一腔熱血、身經百戰的關家軍遠遠不夠。
但,先帝薨得突然,兩位後宮婦人對朝中局勢兩眼一抹黑,唯一宰相程世飛不巧重病,無法下床。
朝中一片混亂,還是蕭貴妃挨個兒問了六部才摸清局勢,等到穩住了朝局,邊境噩耗傳來——盈自莊失守,關家軍全軍覆沒。
蕭貴妃派使臣前去談判,誰知眉單王已經目中無人,當場殺了使臣程傾,并且帶着精銳,喬裝打扮分批分次,直挺挺朝京城奔。
三個月後,一個大雨天,眉單軍隊與禁軍裡應外合,殺進皇宮,後宮嫔妃皇子公主全都死在眉單軍刀下,甚至宮女太監都無一幸免。雨水混着鮮血鋪滿了地,濃重的鐵鏽般血腥味告訴所見之人,這是人間煉獄。
李才良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早些年他因連中三元,被先帝賞識提拔,查了族譜還是遠親,便給個了郡王頭銜,後因輕薄長公主如意,被罰放去了汴州。
所以,他出現在京城是合情不卻合理。
當他拿着先帝聖旨,欲以李家唯一後代繼承皇位,但朝中大臣沒幾個支持。
先帝薨逝當天生前遺旨就披露了,嫡皇子繼承大統。過了大半年,卻憑空出現另一道聖旨,雖然意思是如果第一道聖旨無法兌現,那麼皇位必得由李家後代繼承。
但大臣們可不是三歲小孩,别人說什麼便信什麼,盡管李才良救下了如意長公主,且擊退了眉單軍,可這沒法讓。
而宮浦是第一個選擇站在李才良身邊的人,冠冕堂皇地說,國不能一日無主。實際是他不能一日沒飯。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會有無數個。剩下寥寥幾位不願承認君主的,除了甯死不從,罷官抵抗,也沒别的法子了。
這畫不單單是教育兒子,在座每一個涉及奪嫡的人,看了這畫都會重新斟酌斟酌自己站對了沒。
管他站沒站對,守住眼下的才最要緊。
再說了,還有誰能争得過房家?這皇位除了李業成,沒人能夠得上。
“晉王殿下的禮可真别緻,竟能讓各位相繼沉默這許久……”福瑞道:“丁大人,皇後與太子也有禮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