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句話,李自蹊轉身就往出口走,時不時側頭關注程以甯是否跟上了。
跟是跟上了,可她心裡正天人交戰着:一方面想答應他吧,那麼誠心,這可是人生中第一個願意護住她的人。
一方面覺得不能答應,他心思深沉誰知道還藏了多少沒說,萬一今天答應明天就被抄家流放,那你找誰複活去?
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晃晃腦子企圖用物理方式求得情感上的答案。用力過猛,腦子暈乎起來,條件反射地伸手撐牆,耳邊傳來前面的李自蹊焦急一聲,“小心!”
程以甯腦袋一下清醒過來,隻見一條細長的青蛇吐着信子,離她手咫尺之間,“啊!”
李自蹊眼疾手快抓起,因過于着急而沒掐七寸,抓的尾巴,沒能第一時間限制住行動,那畜一個猛蛇擺尾,甩到李自蹊脖子上咬了一口。
李自蹊發出悶哼聲,扔下蛇的瞬間,揮出匕首将其定在地上,黑蛇彈跳兩下便沒了動靜。
許是咬在脖子上,他又體弱,毒素蔓延甚快,不過幾息功夫,李自蹊就站不穩了,一個踉跄,差點倒下。
程以甯心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安感襲來,吐槽着這蛇毒性也忒強了吧。
強行鎮定住心神,程以甯拿過火把,固定在牆上的凹槽裡,扶着李自蹊貼牆坐下,忙不疊地湊過去看傷口。
脖子右側,有兩個米粒大小的平行血窟窿,正往下滲着血。
程以甯視線上移,李自蹊似乎一直在看着她,視線相接。
不看還好,李自蹊這一看,程以甯喉嚨梗住,眼眶泛酸,帶着哭腔問:“你……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可有随身帶什麼藥?”
李自蹊垂着眼皮,眼神懶懶的,任由她對自己上下其手。本沒什麼精神了,被她一連串提問砸出一個笑來,輕聲安慰:“我還好,幸好被咬的不是你,這蛇毒性劇烈,咬你身上,怕是小命不保。”
程以甯繃不住,哽咽道:“你還有心思想旁的?來,起來,我扶你出去,或者我背你。”
說着就要拉他往自己背上扯,李自蹊握住手掌,将她扯坐在他腿上,手順道放在自己肩上,不自然清清嗓子,道:“你身闆小,背着我走不了多遠的。這樣,你先出去,此時聖駕還未回銮,出門便能叫到随行太醫。沿着這條路直走到頂,右拐直走到頂,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就能出去了。”
短暫思考過後,程以甯覺得此法子是最穩妥靠譜的,“也行,你先休息着,少動彈能防止毒素加速擴散。”
撂下這句話,程以甯站起就往前跑。
沒跑兩步,忽然就地洞山搖起來,大小石子紛紛滾落地,看起來是地震!
意識到這一點,程以甯立馬轉身回到李自蹊身邊,又要去背他,再次被同樣的姿勢絆住了,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她,道:“你先走,别管我。”
“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隻會都死在這裡!”
“……”
“我走不了了……”
程以甯明顯感受到他說話一個字比一個字氣弱,剛收拾好的心,不免崩潰了,剛剛還好好的,為什麼現在說話都費勁了呢?為什麼總有人為了幫我而受傷甚至去世呢?
程以甯哭道:“李自蹊我不要你走不了,我不要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要你死……”
李自蹊費力擡起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道:“小甯……我很高興你願意與我共死,但我不忍心。你知道蜀葵嗎?我母後最喜歡的花……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很像蜀葵……”
而他是一個守着殘軀的惡鬼……
李自蹊蒼白着嘴唇,道:“你出去後,記得幫我給容月帶句話,要她照顧好自己。”頓了頓,看向程以甯,道:“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複又輕輕歎道:“哎呀……好在你還未過門,不然害你成小寡婦了……”
看起來像是在維持清醒,但說出來的話已經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了。
大地不斷震動,周圍大小石子骨碌碌滾落,李自蹊仍然拖着一口氣,氣若遊絲地說着什麼。
無非就是勸她趕緊跑,插科打诨,不讓她那麼傷心。
程以甯擺擺頭,眼淚止不住的流。
胸口抽痛着,喘不過氣。她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到底是因李自蹊為自己落入如此險境而自責,還是為前路未蔔而感到崩潰,已無從細想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明明都快要死了,還一臉淡然,還一個勁得要别人快走。
仿佛他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
異位而處,她做不到如此慷慨。
但,她現在更做不到抛下他不管。
程以甯擦掉臉上的淚水,收起哭腔,環顧四周,問:“牆壁是整塊岩石嗎?”
李自蹊緩緩點頭。
程以甯:“那就好,這條隧道不寬,真塌了有可能形成‘生命三角區’。”
李自蹊不太懂這詞兒,但他将甬道設計成這樣,也确實是因為怕地動坍塌,壓壞了靈位。李才良當時支給他的錢不多,自己還拿出不少才能建成這祭拜之地,大部分銀子都用于買原材料了。
分析完,她正色道:“你一定一定會長命百歲!”
說完,便俯下身,歪着頭,粉嫩的唇瓣覆上那傷口。
李自蹊頭痛欲裂,神智不清明,先是感覺脖子上一點溫熱,眼皮耷拉着,順勢瞅着懷裡的人,周遭山崩地裂,依然無法動搖她一次又一次吸出蛇毒并吐出,如此反複。
程以甯一隻手搭着他的肩,另一隻手壓着他的下巴。
嘴唇的觸感柔軟、溫熱、水潤,酥麻的感覺自她碰過的地方蔓延全身。
比起蛇毒,好像她的毒要更難解,也不想解。
李自蹊耳根都紅完了,想伸手碰碰她,卻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微微蜷縮着指關節,指甲剮蹭着指腹,以緩解她給他帶來的微妙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