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浴室鏡面蒙着水霧，李樂一機械地擦拭着，脖頸在蒸汽中泛着粉色。

八年來，這個強迫症般的習慣從未間斷——每天三次檢查那道本該存在的咬痕。

那個颠覆認知的夜晚，在反複回憶中已變得模糊失真。

出院後，他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着，無數次重返那條陰暗小巷。青苔依舊爬滿牆縫，垃圾桶仍在散發腐臭，卻找不到任何血迹或痕迹。

“壓力導緻的幻覺。”心理醫生的診斷像把刀，割斷了他與現實最後的聯系。将報告折成紙飛機從樓頂放飛時，他突然明白：若連自己都不再相信，那段記憶就真的不複存在了。

八年時光沖刷着記憶的棱角，就在他幾乎要用“青春期妄想”說服自己時，今晚的一切又将那個神秘世界拽回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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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城市街道上，李樂一疲憊地駕車回家。路燈昏黃的光線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讓他恍惚想起八年前那個相似的夜晚。

突然，一道黑影從隔離帶竄出。“砰”的一聲悶響，車身劇烈震顫。李樂一猛踩刹車，輪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聲響。

當他踉跄下車時，那團黑影竟詭異地彈起消失，隻在夜色中留下一抹轉瞬即逝的金色反光。

[吸血鬼？！]

這個念頭讓他不由自主地追進灌木叢。領帶在狂奔中獵獵作響，直到肺部灼痛才停下。

空蕩的街道上，他撐着膝蓋喘息，突然自嘲地笑了，“我是瘋了嗎？就算追上了，難道還要問‘您缺血包嗎’？”

回到車前時，那個誇張的凹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魯莽。

維修費暫且不提，更麻煩的是要怎麼跟保險公司解釋——難道說撞到了疑似吸血鬼的生物？這聽起來簡直荒謬至極。

李樂一坐靠在引擎蓋上，頭疼地揉着眉心。

夜風裹挾着城市特有的金屬與汽油氣息，在路燈下盤旋。

“知道那這路限速50嗎？聲音從陰影裡刺出，每個字都像冰錐般銳利，“你剛才開了多少？”

李樂一的脊椎突然竄上一股寒意。他緩緩轉頭，脖頸的關節仿佛生鏽的齒輪。

樹影婆娑間，一個戴黑色鴨舌帽的身影正剝離黑暗。那人瘦削的身影，與記憶中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形重疊又分離。

[不是他……]

“怎麼，撞了人，連句道歉都沒有？”對方冷笑一聲。

“呃……對不起。”李樂一條件反射地道歉。

“一點誠意都沒有。”對方擺擺手，語氣突然變得疲憊起來，“車你自己修吧，醫藥費……就當是我倒黴。”

看着對方轉身欲走的背影，李樂一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後，他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開口。

“你是不是……吸血鬼？”

空氣瞬間凝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異常安靜，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在夜空中回蕩。

“請你喝一杯？”對方突然轉身，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露出兩顆過分尖銳的犬齒。帽檐下，他的瞳孔泛着暗金色色澤。

李樂一搖頭的動作幾乎帶着決絕。他看見對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又浮現出捕食者般的興味。

“你可以……”那人向前邁了一步，鞋底踩在落葉上的聲響異常清晰，“問些問題。”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黏稠，像融化的蜜糖，“關于‘我們’的。”

李樂一感到一陣眩暈。

理智在耳邊尖叫着逃離，但某種更深層的本能卻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那個身影在月光下散發着詭異的吸引力，就像飛蛾眼中的火焰。

當他的腳不受控制地向前邁出第一步時，李樂一意識到，自己正在踏入一個遠比夜色更深的黑暗。

……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折射出迷離燈光。

林晟修長的手指輕敲杯壁，聲音如同危險倒計時。

“我們挑血，就如同你們人類挑選紅酒一般。”他輕抿一口，“同血型的最對胃口，那是最純粹的享受。但瀕死時……”未盡之意足夠明顯。

李樂一握緊冰涼的酒杯，酒吧嘈雜聲變得遙遠。

“我們很少殺人。”那人繼續說道，“處理屍體太麻煩。但同類……”他冷笑，“曬半小時太陽就灰飛煙滅。”

“我們有三等血統。”他眯起眼，“可以從瞳孔顔色上區分，高等純金，中等暗金，低等血紅。”

[八年前的那雙金眸……]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個夜晚，那雙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的金色瞳孔，還有脖頸上轉瞬即逝的刺痛……

“喂，發什麼呆呢？”那人聲音将他拉回現實。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乖寶寶”，此刻正用打量食物的眼神看着他。

眼前這個面容清秀，眼神清澈的吸血鬼，名叫林晟，擁有着中等血統。

當林晟拍着他肩膀說“以後我罩着你”時，李樂一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怎樣的漩渦。

雲城這座繁華都市的背後，暗藏着一個不為人知的黑暗世界。

十二個由血族統治的暗區。而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年輕人，正是第三區的管理者。

更可怕的是那個淩駕于所有暗區之上的存在——他擁有着高等的血統，如同暗夜中的帝王一般，俯瞰着整個雲城的黑暗位面，操控着一切。

這位主宰者，名為秦麟。

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李樂一才驚覺自己竟然毫發無損地度過了這個夜晚。

更令他心驚的是，胸腔裡翻湧着的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對下次會面的期待。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墜入漩渦。

林晟成了他的引路人，帶着他穿梭在雲城光鮮表皮下的暗區。

那些陰暗角落散發着腐朽與誘惑交織的氣息，讓李樂一既戰栗又着迷。

他像着了魔般頻繁出入酒吧，這個曾經避之不及的場所，如今卻成了他魂牽夢萦的地方。

當手機屏幕亮起“老地方見”四個字時，李樂一發現自己已經條件反射地開始整理衣領。

……

推開包廂門的瞬間，混合着酒精與果香的暖風撲面而來。

包廂裡的空氣凝固了一秒。

六雙驟然收縮的瞳孔在暗處亮起金色微光，像深夜叢林裡同時被驚動的美洲豹群。

李樂一的指尖還停留在門把手上，金屬的涼意順着指尖蔓延，他忽然理解了實驗室小白鼠的感受。

[全是吸血鬼……]

這個認知讓李樂一汗毛根根豎起。

林晟倚在角落的皮質沙發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指尖有節奏地敲擊着水晶杯壁。

“來得正好。”林晟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給你介紹一下，這些都是我的……同事。”他刻意在“同事”二字上停頓，讓這個詞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暧昧。

李樂一深吸一口氣，突然壓低聲音，“他們都是什麼血型的？”

包廂裡瞬間爆發出笑聲。

其中一人笑得前仰後合，“有意思！”他拍着大腿，“我還是第一次被食物問血型！”

“許浩，别吓着他。”林晟警告地瞪了那人一眼，轉向李樂一時又換上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我們都吃飽了，真的。”他故意露出兩顆尖牙，“而且我保證，這裡的每一位都有至少二百年沒鬧出過人命了。”

當李樂一終于窩進角落的沙發時，發現這群“夜行動物”的話題從文藝複興時期的血庫管理，一路歪到最近熱播的選秀節目。

“那個主唱……”戴着單邊耳環的吸血鬼灌了口威士忌，“高音部分讓我想起1789年在凡爾賽宮聽過的閹伶歌手。”

三百歲的金融區管理者正在吐槽比特币，“還不如1789年法國國債靠譜。”

“未成年”吸血鬼捧着Switch大叫，“這代《惡魔城》根本不懂我們真正的飲食結構。”

而李樂一縮在真皮沙發裡，手機相冊存滿了和吸血鬼們的合照——如果忽略他們反光的瞳孔，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朋友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