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機械地轉向廚房,早晨還堆滿殘羹冷炙的陶瓷戰場,此刻竟變成了排列整齊的白色方陣,瀝水架上每隻碗的擺放角度都精确得令人發指,連筷子都朝着同一個方向。
他怔在原地足足兩分鐘,才确信這不是幻覺。
本以為随口說說的話,他肯定會置若罔聞。完全沒想到,那個吸血鬼竟然真的把碗洗了。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荒誕的畫面。
修長的手指别扭地抓着洗碗布,深色的眸子嫌棄地盯着洗潔精泡沫,黑色絲質襯衫的袖口被潦草地卷到手肘。最可笑的是,那家夥肯定還闆着張臉,仿佛不是在洗碗而是在進行什麼屈辱的儀式。
他甚至能想象到對方洗完碗後,一邊用紙巾擦拭指尖一邊冷哼“滿意了?”的模樣。
“噗……”李樂一突然把臉埋進掌心,笑得肩膀直顫,連指縫裡漏出的氣息都帶着顫音。
……
時間流逝,李樂一已經在沙發上呆坐了整整半個小時。
當第五次看向秦麟那依然沉睡的臉龐時,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輕聲呼喚,“麒麟?”
“嗯?”他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聲音中帶着重重的鼻音,仿佛剛從深度睡眠中被喚醒,黑色襯衫因為翻身動作滑開一道縫隙,露出若隐若現的鎖骨線條。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樣子,李樂一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你不是吸血鬼嗎?怎麼睡得比我還沉?”
秦麟緩緩撐起身子,睡亂的額發下,那雙慣常清冷的眼眸此刻氤氲着未散的睡意。他定定注視着李樂一,三秒鐘的靜默裡隻有挂鐘的滴答聲。
“首先……我們的細胞再生需要十小時深度睡眠。其次……”他突然湊近,“誰告訴你,我叫麒麟的?”
“我聽林晟他們……”李樂一的後半句卡在喉嚨裡,因為對方突然放大的俊臉。
“秦麟。”他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比劃,“秦。”
“秦麟……麒麟……”李樂一突然意識到這個烏龍有多荒謬,而且還持續了兩年之久,“呃——抱歉,我聽岔了。”
秦麟隻是漫不經心地理了理睡皺的襯衫領口,似乎并不在意,“叫順口就别改了。”
“真能不改嗎?”李樂一試探地問道。
“嗯。”秦麟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寵溺。
[這……這算不算是給他起了個小名?]
[我竟然從他身上察覺到了一絲絲的溫柔?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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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多月,秦麟竟差人送來幾套換洗衣物,堂而皇之地在李樂一家安營紮寨,全然不顧自己在一區的住所。
白天,他就慵懶地窩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而到了晚上,他就硬拉着李樂一到處閑逛,仿佛要将這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走遍。
李樂一對此真是無可奈何,打又打不過,趕又趕不走,隻能任由他這般折騰。
“不就失個戀嗎?”某個忍無可忍的傍晚,李樂一終于爆發,“你至于天天盯着我嗎?我又不會尋死覓活的,回你的地盤去。”
秦麟連眼皮都沒擡,“誰管你失不失戀,我隻是很閑而已。”
“呵,看出來了,你确實很閑。”李樂一翻了個白眼,一臉嫌棄道。
[這種拙劣的借口誰信?明明就是怕我鑽牛角尖,變着法帶我散心。]
腹诽歸腹诽,李樂一心底仍泛起一絲暖意,就像寒冬深夜突然被塞進懷裡的暖手爐,燙得人想扔又舍不得。
但轉念一想,這家夥的安慰方式實在堪稱“反人類”——與其說是安慰失戀者,不如說是訓練特種兵,簡直完全沒把李樂一當作一個“普通人類”來看待。
首周的“特别安慰”堪稱極限運動。
當秦麟扛着他從千米高的樓頂躍下時,呼嘯的氣流直接把失戀的憂郁吹到了九霄雲外。李樂一事後摸着完好無損的四肢,深刻領悟到什麼叫“劫後餘生”的清醒感。
上上周的賽車體驗更是令人窒息。
秦麟把跑車開出了星際戰艦的架勢,儀表盤指針瘋狂右轉的模樣,活像李樂一當時快要罷工的心跳監測儀。當輪胎與地面最後一聲嘶吼結束,他癱在座椅上,恍惚間看見自己三魂七魄正慢悠悠歸位。
上周的“鬼屋療愈”則直接刷新了李樂一對“缺德”二字的認知。
那個廢棄停車場裡,失敗品們猙獰的面容在應急燈下忽明忽暗,追逐時帶起的腥風擦過耳際。雖然秦麟始終保持着三步守護距離,但李樂一還是連做三天噩夢,夢裡都在追殺秦麟。
可氣的是事後秦麟還振振有詞,“恐懼是最好的情緒清潔劑,你現在還在意失戀那點破事嗎?”
最諷刺的是,當深夜被噩夢驚醒時,李樂一發現腦海裡徐希的面容竟真的模糊了,取而代之的全是秦麟那張欠揍的臉。
這種以毒攻毒的療法,恐怕連心理醫生看了都要報警。
今晚的活動确實溫和許多——如果和之前相比的話。但李樂一仍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生怕又是什麼新型“心理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