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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金銅門在寂靜中發出低沉的呻吟，李樂一的身影從陰影裡浮現。

他赤足踩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足底未幹的血迹在冷白燈光下蜿蜒如蛇，每一步都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綻開半枚漸次淡去的猩紅掌印。

月白色浴袍下擺沾染的暗紅斑駁，像極了被碾碎在雪地上的薔薇。

林晟正指揮侍從如何收拾庭院的狼藉，顯然這場“清掃”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李樂一？！”許浩的驚呼讓所有人轉頭。

管理者們緊繃的肩膀驟然松懈，卻又在看清他染血的腳踝時集體蹙眉。

銅門再度洞開。

所有吸血鬼的脊椎以機械般的精準折出三十度角，聲浪在拱頂下形成回響，“主！”

“麟哥！”林晟等十二人維持着半禮姿勢，背脊彎成相同的銳角。

這聲呼喊讓李樂一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他這才驚覺秦麟站立的位置恰好在自己身後，而那些吸血鬼行禮的方向正好對着自己。

[這下要折壽了……]

瞬間雞皮疙瘩爬滿身，他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讓那些可怖的禮儀回歸到它們真正的主人身上。

秦麟的瞳孔微微收縮，将李樂一那微不可察的閃避動作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他的骨節在銅門上敲出三聲喪鐘般的鈍響，兩名着鴉青色長裙的侍女如液體般從廊柱後滑出，她們捧住李樂一手肘的姿勢，如同博物館的修複師對待一件剛出土的千年瓷器，每一個觸碰都帶着小心翼翼的虔誠。

……

李樂一裹着玄色浴袍，踏着玄色真絲拖鞋，緩步而行。兩名侍女在前引路，裙裾輕搖，卻始終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浴袍上萦繞着一縷若有若無的古老木香，那氣息沉郁而神秘，竟與秦麟身上特有的香氣如出一轍。

重返大廳時，水晶吊燈仿佛感應到什麼似的，突然亮了三度。

林晟等十二位管理者形成的包圍圈，精确卡在距離他兩步之遙的位置。

林晟與許浩突然動手，一左一右将李樂一架到了離主位最近的一處沙發區。

“審問”莫名其妙拉開了帷幕。

林晟率先開口，眉頭微皺，“樂一！你怎麼突然想到來一區？也不提前發個短信來。”

李樂一有點心虛地說道，“我……飯後散步。”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便是一片狐疑的表情，連秦麟都是一臉的“你覺得我信不信”的神情，嘴角還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李樂一輕咳一聲，坦白道，“咳……我先去了九區，沒碰上你們，才來的一區。”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了一片唏噓聲。

許浩突然拍案大笑，“來來來，輸的那幾個，願賭服輸啊！”

“看吧，果然去了九區，這小子就是閑不住。”

“我就說，就他那性子，怎麼可能不去九區湊熱鬧。”

羊絨地毯上頓時落下七八件古董。

“這小子，他還真敢去啊？我的宋代白釉劃花缽——”

“我算看出來了，他就沒有不敢做的事。”

“哎——這次虧大了，老子的清順治銅鎏金供佛爐啊。”

李樂一望着眼前這場荒誕的賭局，眼角微微抽搐。

這群所謂的優雅血族，此刻正為賭資争得面紅耳赤，活脫脫是威尼斯賭坊裡輸紅眼的亡命徒。

他餘光掃過主座上始終沉默的秦麟，“麒麟沒參加嗎？”

“麟哥要是參加的話，把我們全賣了都賠不起！”

玩笑的尾音在凝滞的空氣中震顫，水晶吊燈突然暗了一瞬。

十二道呼吸聲在某個心跳間隙達成了詭異的同步，仿佛有張無形的網突然收緊。

林晟神色凝重地問道，“樂一，你怎麼惹上那麼多失敗品的？”

“就是，我們剛才少說也殺了七八十隻。”

說到失敗品，李樂一的腦中突然閃過幾小時前的畫面，那些猙獰的面孔仿佛再次浮現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怎麼惹上的我也不清楚，我能不能先問個問題？”

“什麼？”衆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樂一斟酌了一下措辭，認真地問道，“你們的瞳色，是不是隻有純金、暗金和紅色三種？”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衆人交換着眼神，不約而同地點頭，每個人的臉色都蒙上一層陰翳。

“你看到了什麼？”秦麟的聲音裹挾着古木香的氣息，毫無預兆地噴在李樂一耳後。

李樂一渾身一顫，肩膀猛地聳起，他僵硬地轉過頭，發現秦麟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對方手肘支在沙發靠背上，身體前傾的姿勢帶着某種獵食者般的壓迫感。

李樂一擡手按住狂跳的胸口，喉結上下滾動，“也不是很确定，剛下車的時候，餘光瞥見的，似乎是……幽綠色的眼睛。”

死寂如潮水般漫過房間。

牆上的古董挂鐘發出“咔嗒”一聲輕響，秒針艱難地向前挪動了一格。

看着突然沉重的氣氛，李樂一試探開口，“那種……是什麼？”

“還記得，之前的獸人嗎？”

“獸人也有失敗品？”李樂一猛地擡頭，瞳孔微微收縮。

“準确點說，是混合着吸血鬼血液和獸人血液的……人類。”秦麟刻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李樂一感到一陣寒意順着脊背爬上來，他幹笑一聲，“哈……我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秦麟似笑非笑地瞥了李樂一一眼，“你知道的還少？”

“呃——是有點多。”李樂一低頭埋進掌心，使勁揉了揉額頭。

接下去的談話中，秦麟一行人并沒有刻意避開李樂一，而李樂一也識趣地坐在一旁，沉默地聽着，既不插話，也不表現出過多的情緒波動。

直到林晟帶人出去處理屍體，大廳裡凝重的氛圍才稍稍緩和。

秦麟忽然轉頭，看向李樂一，“怎麼感覺你有話想說？”

“聽你們剛才說的，它們有智商？”

“有，但不高。”

“它們能控制普通的失敗品？”

“算不上控制，它們可以像牧羊犬一樣，将普通的驅趕至一個地方。”

李樂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喉頭發緊。

他想起剛才那幾隻綠瞳失敗品詭異的站位——呈完美的三角包圍圈，而自己，恰好就站在那個死亡陷阱的正中央。

“走吧，打掃衛生你也插不上手。”

秦麟轉身向着電梯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