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很熱。
細密的汗珠從他黑色的發根滲出,被濡濕了的發梢貼在鬓角。他裸露的頸項和手臂皮膚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白色工字背心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緊實的肌肉輪廓,布料下的皮膚仿佛在燃燒。他的工裝長褲濕漉漉的,膝窩和腿間更是粘膩不堪。
伊桑擡手擦了擦臉,卻發現越擦越黏,連他的呼吸都變得灼熱而沉重起來。
空氣循環系統又壞了。
他喊出了人工智能安卡接管飛船的定速巡航,自己拎着工具箱,下了底艙。
上次年檢之後,遊隼号的空氣循環系統最近一直在出問題,修理廠也去了兩次,但顯然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
伊桑順着梯子爬了下去,越往下,就越熱。等落到底艙地闆的時候,伊桑膝蓋一軟,幾乎要抓着梯子才能站穩了。
不對勁。不大的底艙裡響着壓縮機的轟鳴,牆上的屏幕顯示溫度不過18攝氏度。
伊桑抹了一把汗,疑心顯示屏也壞了,決定在跑完這個單子之後,就進廠大修一番。最近的新皇登基慶典假日讓每個修理廠都擠滿了飛船,他一直排不到号。
想到這,伊桑走到底艙中間,又看了一眼那個休眠艙。
在圓形的透明窗後,休眠倉裡的人緊閉着眼睛,淺金色的長發在冷凍保護劑中漂浮着,有幾縷貼在那人鋒利的下颌角上。伊桑的目光在那處多停留了半秒,一種莫名的燥意從心底升起,讓他迅速移開了視線。——這是伊桑本次航行要運輸的“貨物”。
在前一天晚上,一個不能拒絕的貨主把這個休眠艙交給了他,要求他必須在下個月十五日之前把這個休眠艙送到天琴星去。
伊桑從不運輸活物,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成為星際航道上最傳奇船主的原因。但這次……伊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那股異樣,沒再想這回事。
他打開了工具箱,找出工具拆開了空氣循環系統的外殼,打算看看哪裡出了問題。他的身體濕的不正常,手掌碰過的地方都下了深色的水印。
伊桑帶上了黑色的手套,叼住了冰涼的電筒,把頭探進了管道,摸索着試圖找到哪裡出了故障。他在摸索中不免蹭上了幾抹黏膩的、帶着鐵鏽味的黑色機油。那肮髒的油污在他近乎透明的蒼白肌膚上,猶如雪地裡的污痕般刺眼。
沒有問題啊。伊桑疑惑。空氣循環系統看着再正常不過了。上次返廠更換的配件正在賣力的工作,過濾和更新遊隼号的艙内氣體。
難道是我有問題?是我發燒了嗎?伊桑忽然反應過來了。伊桑離群索居,遠離一切傳染源,飛船内恒溫恒濕,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生病過了。
等到扳手第三次從指間滑落,砸在管道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震得他太陽穴突突跳動時,伊桑終于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發燒。
我生病了,我需要休息一下。伊桑冷靜地想。然而,他的手越發酸軟,幾乎連拎起工具箱都做不到。
伊桑看着不遠處的梯子,全身乏力,從未感覺離開底艙是如此的困難。
他的額頭不斷冒汗,黑色的頭發已經全濕了,黏成一绺绺的,兩眼因為缺乏焦點而顯得有些空洞,張着嘴吐出灼熱的氣流,感覺到陌生的熱流在他身體内四處亂竄,從尾椎骨到後腦一片酥麻。
伊桑不自覺地喘息了一聲,緩緩滑坐在冰冷的地闆上,試圖從金屬的涼意中汲取一絲慰藉。但這沒用。那股熱流并沒有寒冷而有絲毫減弱,反而像被激怒的野獸,更加兇猛地在他四肢百骸間沖撞。它不再是模糊的“熱”,而是一種帶着鈎刺的癢,從他的小腹深處升起,沿着脊椎一路向上,點燃了他每一寸神經。
“該死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咒罵着,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這不是發燒,他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哪種病痛會帶來如此難以啟齒的感受。
他的身體,他引以為傲的、完全由他掌控的身體,此刻正背叛着他,叫嚣着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近乎毀滅性的渴望。
他倒在了地上,蜷縮起來,手指胡亂地抓向自己的衣物,試圖通過某種方式來平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汗水和某種更黏膩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褲子,在冰冷的地闆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一片混亂,隻有身體最原始的本能驅使着他。然而,當一陣短暫的、空虛的痙攣過後,那種深入骨髓的焦渴不僅沒有緩解,反而變得更加尖銳,像一把鈍刀子反複切割着他的神經。
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的身體在哭喊,它需要别的什麼。
就在這時,一絲若有若無的味道鑽入了他的鼻腔,這味道簡直像是直接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訊号。清冽,帶着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甜,就像……就像他幹涸的身體最渴望的那一捧甘泉。
伊桑猛地睜開眼,視線不受控制地轉向了底艙中間那個靜默的休眠艙。透明的圓形窗口後,那抹淺金色依舊在幽藍的冷凍保護劑中沉浮。
是他。
那個“貨物”。
一股強烈的、不容抗拒的引力從那個方向傳來,拉扯着他幾乎要散架的身體。他仿佛能聞到,那個人身上有他此刻最需要、最渴望的東西。那不是簡單的慰藉,而是某種能讓他重新完整的……“解藥”。
伊桑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他用盡全身力氣,手肘和膝蓋在冰冷的地闆上摩擦着,一點一點,艱難地,朝着那個散發着緻命誘惑的休眠艙爬去。
每一寸的移動都像是在玻璃渣上碾過。伊桑體力耗盡、意識模糊,他能感覺到皮膚與金屬地闆摩擦帶來的刺痛,但更強烈的,是那股從休眠艙方向傳來的、幾乎要将他靈魂都吸過去的力量。那股氣息,那股清冽中帶着微甜的解藥的誘惑,是他此刻唯一的航标。
終于,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休眠艙冰冷光滑的外殼。他喘息着,用盡最後的力氣撐起上半身,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休眠艙的表面。
“安卡……”他呼叫人工智能,想确認這是否安全。但他的喉嚨像是被火燒過一樣,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而且,他内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尖叫,它不在乎安全,不在乎後果,它隻要……要那個東西。
伊桑顫抖的手指覆上了那個按鈕,幾乎是憑借着本能,用盡全身的重量,狠狠地按了下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