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謝朝年瞬間花容失色。
“是不是同一個人?”秦休緊盯着謝朝年。
謝朝年緊張無措,淚花閃現,手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肚子。無聲勝有聲,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忽然發瘋似地砸自己肚子,似是要把未成形的胎兒打死。
“先别激動。”秦休按住謝朝年的雙手。
謝朝年反握住他,淚眼婆娑:“請幫幫我,這個孩子不能要。我不要這個孩子!”
“好,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秦休耐心出奇得好。
謝朝年情緒平複下來:“我和阿陽從小相依為命,吃百家飯,饑一頓飽一頓。兩年前,阿陽生日,我想給他準備些好吃的,讓他高興高興。便四處去大戶人家求食乞讨,正好那天有一戶商賈給女兒辦生辰宴,宴請四方。據說還請了醉仙樓的廚子來掌勺。等宴席散了,我和其他人便等着他們将一些吃剩的食物分發給我們。”
“那天我運氣不錯,得了一整隻八寶鴨,還有好些珍馐,精緻極了!平日連見都沒見過。懷裡熱乎乎的,我想着時辰不早了,便抄了條近道。不想卻被人劫住,我死死護住懷裡的吃食。那人卻一把奪走扔在地上,我想去撿,他将我拖至一旁,将我……豬狗不如的畜生!”
“自此他時不時便會來找我,還以阿陽作協,我不敢不從。直至一月前,他似乎對我失去了興趣,便再沒來過。”謝朝年抹了把眼淚。
“為何不報官?你們爹娘呢?”沈定問,這是什麼人間地獄啊?
謝朝年凄涼一笑:“爹娘?那是什麼東西?這裡是天使村,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多一個少一個根本無人在意,報官又有何用,還不是幫着那些……人面獸心的東西。”
“這麼說你沒見過你的爹娘?那你和阿陽?”沈定想到什麼。
“我和阿陽沒有血緣關系,他是我在村口撿的。天使村沒有大人,都是被遺棄的幼童,自生自滅。我和他的名字是一個偶爾來接濟村裡的叔叔取的。”
“就算官府不管,明陽和輕眉呢?他們也不管?”沈定又問。此村地處光州和懷州的交界點,有明陽和輕眉坐鎮,他們自诩名門正派,怎會坐視不理?
謝朝年低下頭:“他們更不會管了。”
不等沈定繼續問,秦休接話:“這村子還有一個名稱,魔村。”
“魔村?”沈定眉毛快湊成一條了。
“江湖傳言,這裡的孩子都是魔教所出。魔教始亂終棄,鬧出人命不肯負責,那些女子受了委屈不敢支吾,家裡也當醜事,把孩子生下來便送到此處,也算有個交代。”秦休道。
那一切便解釋得通了,七大派和魔教勢如水火,或許在他們看來,不屠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哪還會去管教這些孩子?
“會不會有尋常人家的孩子,或是青樓女子所生?他們無力撫養,也無親戚幫扶,便将孩子狠心抛棄到此處?”沈定問。
“可能性不大。若是如此,他們會送到明陽或是輕眉,寫明事情經過,請求他們收留,而不是丢在這兒任其自生自滅。”秦休拳頭緊握。
“阿年姑娘,你們是怎麼長大的?靠什麼生存?”沈定心裡隐約有個答案。
“靠求,每日去飯館蹲着,求别人給些吃的,或是等别人失手把菜落到地上,便去搶。就這樣毫無尊嚴地活着。”謝朝年輕描淡寫。
“男孩去明陽鎮,女孩去輕眉鎮,待遇能好些。”
“莫非是因為明陽隻收男弟子,輕眉隻收女弟子?”沈定猜道。
謝朝年點頭。
明陽重男輕女,輕眉重女輕男。且兩地風水本就有些邪乎,光州多男子,懷州多女子,男女之間本就有些矛盾。再加上明陽和輕眉的關系,兩性關系愈發緊張。在路上要是對上視線,就算是陌生人也能罵半天。在他們看來,隻要你是男/女的就是錯,就該罵!
“為何?”沈定大為疑惑,什麼仇什麼怨?若是長此以往,光州不是成了男人國,懷州成了女人國,彼此老死不相往來?
“明陽和輕眉的陳年舊怨了。輕眉原先并不叫輕眉,而叫揚眉。初時兩派因離得近,時常走動,關系也不錯。招收弟子也是男女不限,不過明陽男多女少,揚眉女多男少。估計與兩州地域環境有關,光州多是帶把兒的,懷州卻是相反。後來兩派不約而同接到民間求助,光懷兩州某交界處有山賊作亂。兩派掌門合力剿滅山賊,也互有情意,結為夫婦。”秦休道。
“原來如此。那後來呢?他們分開了?”沈定雖是這麼問,但也隻有這個可能了。
“嗯,他們分别是兩派之主,都是性子強勢之人。很多時候不肯互讓一步,日子久了,難免心生嫌隙,兩看相厭,争吵不斷。以至于後來兩人竟因為飯菜鹹淡這樣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分了居。揚眉掌門回了懷州隻顧門派事務,明陽掌門自顧門下之事。誰也不肯先低頭。揚眉掌門托女兒傳話,隻要他能認個錯,這事就翻篇了。但明陽掌門并不想給這個台階。揚眉掌門等了又等,沒等來道歉,反而等來了明陽掌門娶妾的消息。”
“揚眉掌門大病一場,後來那妾室居然去了揚眉,送去了一封休書,休妻原因是揚眉掌門未能出子嗣。這成了壓倒揚眉掌門的最後一根稻草。與明陽決絕,改了教派名稱,趕走所有男弟子,誓要殺光所有負心漢。招收的女弟子也多是被男子所棄之人。到今天,輕眉除了魔教外,最恨的就是男子。”
“明陽亦然,女子認為他們薄情寡義,他們覺得女子不可理喻。雙方矛盾無解,後來明陽也出了新規,入明陽後不可沾上情字。以緻後來入明陽的弟子都是被抛棄的男子。光州境内一旦有欺負男子的事件出現,明陽必到。懷州也一樣。”秦休看着窗戶上的破洞。
“難怪明陽鎮街上都是男子,是不是女子地位低,上街容易被攻擊調戲?家裡丈夫為保護妻子,所以不讓外出?”沈定懂了。
“不錯。”秦休點頭。
“所以阿年姑娘,那個害你的人是不是明陽派的?”沈定話題轉得突兀,直視謝朝年。
謝朝年明顯一慌,眼神飄忽,胡亂搖頭:“不是,不是明陽派的,絕對不是。”
“那是誰?你知道什麼?都說出來,你知不知道他在汲取你的精氣?差點被他害死?如果你不說出來,他以後還會害更多的人,說不定就是村裡的其他孩子。你也不想的對嗎?”沈定道。
謝朝年求助地看向秦休。
“算了,先别逼她了。”秦休制止道,“你好好休息,先養傷。”
外頭傳來阿陽的聲音,還有另一個孩子的聲音,倆人似乎在争吵什麼。
不一會兒到了腳步聲到了卧房門口,阿陽跳進來指着沈定:“你看!我沒騙你吧。是不是世界上最帥的人?”
一個小腦袋探進來,圓溜溜的眼睛看看沈定又看看秦休,毫不膽怯。
沈定也看着小客人,見他一點點走近,仰頭問他:“你願不願意當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