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娘開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烏泱泱的人群圍着一輛馬車，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夫人有禮，東家讓送來的料子都在車裡碼着呢，還望夫人清點清點數目，小的們也好交差。”

掌櫃的一席話下來，人群更是鬧騰起來。這出了名的貧戶買得起這一車的好料子？

蕪娘心裡一沉，蘇東家這般作為，到底意欲何為？人人皆知槐南村有個不長進的讀書郎張涵之，家貧如洗。如今，這村裡的落魄戶竟有閑錢買這一車奢侈的衣料，三姑六婆的不知要說盡多少閑話了。

張涵之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是知道家中境況的，蕪娘的繡品是遠遠換不來這一車料子，更莫說勞煩掌櫃的上門。

“掌櫃的這是何意？”蕪娘聲音陰沉。

“夫人告罪，東家特意囑咐小的這些繡品要得急，還勞煩夫人多多趕工，莫誤了工期啊。吳三兒，還不幫夫人把料子搬進去。“

”哎！哎！”另一高瘦男子忙打開車尾的擋闆，将料子抱了出來。料子整個被粗油紙包裹着，隻露出一截藏青色的布制料子。張涵之做了個請的姿勢，領着吳三兒往堂屋走去。

“切，原以為是這家發達了呢，結果隻是個幫工啊。”

“不過說回來，這張氏蕪娘的繡技也當真了的，這麼多料子的活計，得得多少銀子啊！”

蕪娘神色略緩和了些，“掌櫃的舟車勞頓，進屋歇歇腳如何？”

“夫人客氣了，我還趕着回城給掌櫃的答複呢。”掌櫃的對吳三兒使了個眼色，吳三兒知趣地調轉車頭。

“掌櫃的放心，過不了幾日小婦人定能交付頭期繡品的。”

“那便靜候夫人佳音了。”掌櫃的略一拱手，上了馬車。

直至馬車使出老遠，圍在蕪娘家門口的人群才慢慢散去。幾個相熟的婆子自恃身份，倚在門口等着蕪娘邀請她們進屋吃茶，順便擺擺老輩的脾氣。

蕪娘見狀也不怵，轉身進屋從廂房裡把之前家裡的零嘴，花生和杏仁等物用一方方剛裁剪好的帕子包好，用緞帶密密紮緊，包了大概有七八個的模樣，好歹給宇哥兒留了些。

宇哥兒看着蕪娘的動作，嘴巴開始嘟了起來，明明可以獨享的零嘴此刻卻被迫分給這些不認識的人，宇哥兒雖委屈，卻隻拿眼睛無辜地望着蕪娘，半點不出聲。

“各位嬸子們，一大早的辛苦各位了，我這承蒙東家看得起，賞了個繡活糊口，還望各位嬸子行個方便。家中貧寒，略準備了些吃食，全當給各位嬸子打零嘴了。”說完便将宇哥兒的零嘴一包包的分出去，嘴上還帶着笑。

這些姑婆們心下得意，一番恭維好不順耳。又得了蕪娘的好處，便三三兩兩的散了。

“蕪娘啊，你還年輕，怎麼知道這些縣城人的狡詐啊！我們這些婆姨誰不是幾十年的老手藝啊，能不比你這小娘子強？若再有這些事，你可得告知我們一聲，大夥也能幫幫你啊！至于這次嘛……”眼睛滴溜溜地打轉。

“此次全當各位嬸子心疼青蕪了。各位嬸子快些歇着吧。這太陽出來曬得難受不是？”蕪娘太明白這些人打着怎樣的主意了。但又不想招惹那些閑言碎語，此刻也隻能小心附和了。

婆子們慢慢散了，小腳歪歪扭扭地慢步挪着。心急的瓜子兒已磕了一地。

蕪娘眼睛微眯，等到終于清靜了，将門栓一闩，一言不發地進屋了。将油布包着的料子細細拆開，外面藏青色的布料被打散，緊緊裹着裡面的料子，而裡面整整齊齊的，赫然是蕪娘買的那幾匹鵝黃、桃粉、藏青、湖藍的綢緞。蕪娘的眼神不由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