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忙完一天,抱着織錦和宇哥兒躺在床上的時候,蕪娘便隐隐地感覺到有些後悔了。
這一家子,光今晚上就生了不少事。阿遠在家吃霸王餐吃習慣了,看到桌上少有的螃蟹和魚蝦,以及香噴噴的肉絲,一股腦的全往自己碗裡夾。連專門熬給織錦的羊奶也不放過。那個陸大娘更是,在屋裡瞅瞅這,摸摸那,眼睛都紅了。
若隻是這般也就罷了,偏連手腳也不幹淨,在堂屋趁着人不注意拿的那些擺設和不起眼的小東西,真當其他人眼睛都是瞎的嗎?真是,真是不知廉恥!
還好大晚上的沒有請進蕪娘的廂房和書房,不然都不知這幫人要做出何等龌龊事了。家裡的銀錢和貴重物品都在廂房,雖藏得隐蔽,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還是鎖起來吧。
提到銀錢,蕪娘想起今天從蘇掌櫃那回來時得的錦囊,被她一股腦地全放進錢匣裡,也沒細看。遂輕手輕腳地下床,取了匣子中的錦囊來。入手幾乎沒有什麼重量,讓人懷疑裡面是不是空的。拆開來,隻能看見薄薄的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不似宣紙硌手,倒有光滑感,像是油紙。月色清輝,堪堪讓蕪娘看清楚紙上所言,顧城裡青松書院旁的一房地契,所謂有銀子都買不來的好地段。顧縣裡但凡和書香門第沾些邊的莫不在書院旁立宅子,這也是為何諾大的一條的西街卻能鬧中取靜的原因了。
也不知那蘇懷玉如何得的這棟宅子,蕪娘仔細看了看,地段不是頂好,但這二進門帶五廂房的宅子也是難得。若是宇哥日後真真在青松書院讀書,這宅子倒是必不可少了。這禮貴重,卻偏偏讓蕪娘無法回絕。白日裡在錦繡閣因銀錢清算升出的那一丁點不滿此刻全部都化為感激。
轉念又想到投奔而來的一家五口,心裡總有些惴惴不安,一時懊惱起自己草率的回答了。其實哪怕是給個十數兩銀子打發他們去縣城或者租賃同村的房子也是好的,何苦攬了這麼個大麻煩上身,折麽自己個兒。
蕪娘無聲地歎氣,前世的種種早已深入骨髓,就算她拼盡全力地想要開始新的生活,但那些羁絆和想法都時刻的左右着她。若不是因為厭惡張涵之,自己不會下意識地否定他的說法,若不是感念陸遙前世的恩情,自己不會滿口答應這大麻煩。白日裡的硬氣此刻都化成懊惱,輾轉反側間唯一的念頭便是甯可多去些錢财也莫要惹出是非。
這一夜,一群心思各異的人都正暗暗謀算着呢。
那邊廂房,陸遠四肢大張睡得正酣,陸遙頻頻皺眉不得不将他的手腳擺正。都說三歲看老,瞧瞧自己這不着調的弟弟,再對比張涵之僅六歲就知禮懂事的宇哥兒,有些怒其不争。隻盼日後自己日後發達了能夠少惹些禍事,幫襯什麼的是指望不上了。
可能是生性多疑,陸遙總覺得今日的一切都來得太不正常。打他到槐南村來,抱的可不是她娘那般無賴的心思,也壓根沒想過能輕松入住張家。隻是想來會會自己那位幾年未見的表哥,順便膈應他一下。怎料自己那表嫂熱情過了頭,倒順順利利地住了進來,教他怎麼也想不通。回想起今日表嫂看向自己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陸遙心裡升出一絲變态的快感。
張涵之啊張涵之,你不僅求學路斷了,如今怕是連老婆孩子都守不住了。也是,女人嘛,誰不想得個诰命風風光光,錢财又如何,論起前程,那張涵之還有前程嗎?
這一夜,陸遙在自得與高傲中度過,他雖看不上蕪娘那攀高枝的心态,但這不妨礙他坦然接受張家所給的一切。
張涵之卻恰好相反,縮在書房的竹榻上,内心和手腳一樣冰涼。他從蕪娘那第一次感受到背叛。可悲哀的是,即使她不愛他了,他也隻想牢牢地拴住她,誰也不讓。等到,等到自己金榜題名了,便搬來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給她,她、她會回心轉意的吧。
這個向來驕傲的男子,将他一切的軟弱和心意盡數交付,蕪娘,你可知?
呼呼的寒風刺骨,夜晚更是難熬。被重新糊過的窗戶仍舊透風,即使隻一小縷風進來,也足夠屋内的人打個寒顫。
“當家的,你瞧瞧那張家的吃穿用度,到底是發啥财了?”陸大娘睡不着,一雙閃着精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手裡還不自覺的摸着懷裡從漲價順來的東西,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