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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
在接到謝清陽陣亡、謝清越失蹤生死不明的消息,謝光華紅着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長子謝予恕,“我讓你這個做大哥的,勸着弟弟和妹妹不要回來,不要卷進國内的戰場........”成家立業的男人被他打了一巴掌也沒有任何怨言,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謝光華因為父母早逝,身為長兄的他承擔起照顧家裡兄弟姐妹的職責,他把弟弟妹妹送出去國外留學就是為了不要讓他們回來,弟弟妹妹平安地活着,他也好和父母交代,但是實際上,他的弟弟和妹妹都偷偷跑回國。
他的弟弟們跑去當兵了,謝光華才知道他們一個兩個接着回國,唯獨謝慷仁聽了他的話,呆在國外。
如今謝清陽陣亡,謝光華一想到百年死後下去都對不起自己的四弟,他答應了自己的四弟要照顧好謝清陽,但是顯然自己沒有做到。
謝予恕沉吟了片刻,看着紅着眼眶的謝光華,這些年來他的父親也老了不少,“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個時候國族垂亡,沒有大家何來小家。”
謝予恕很清楚,謝令聞、謝清越和謝清陽他們很清楚,二叔和小叔他們也很清楚,大家都清楚沒有大家何來小家,一日不把侵略者趕跑,他們的小家安甯就毫無意義,因為小家的安甯是建立在大家和平之上。
“阿恕,我答應了你的爺爺和奶奶要守好我們家。”
“爸,我理解,但是把小日本趕出去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責任,甯願打光我們這一代的人,也不要讓下一代的人活在小日本沒有人性的統治下。”
謝予恕走出書房的時候便看見了站在門外擔憂的謝令聞和謝雪馥,面對弟弟和妹妹擔心的眼神,步入中年的男人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沒事,随後兄妹三人下了樓站在前院,謝雪馥看着謝予恕臉上的巴掌印,小聲地問道:“大哥,你還好吧?”
謝予恕摸了摸謝雪馥的短發,為了方便打理,她在南京的時候剪了一個短發,從南京死裡逃生的她用了很長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情,對于謝光華而言一手把弟弟妹妹照顧長大,對于他來說也是,謝予恕也是一手照顧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長大,送謝令聞去德國上軍校,送謝雪馥去北大讀書,擔憂着在國外的謝清嘉兄妹二人和謝清陽.......
雖然謝清嘉兄妹二人和謝清陽在國外長大,但是謝予恕也從未忘記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親密,他每年都會收到謝清嘉兄妹二人和謝清陽寄來的禮物,所以當他得知謝清陽去中央航校報名、謝清越去了黃埔軍校報名,想要把這兩個孩子拎回來揍一頓。
他在第一瞬間是想要把他們一個趕回德國,一個趕回紐約,在那一瞬間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待二伯和小叔他們。
謝予恕現在擔心的是收到這個消息的謝慷仁一家,此前他們也考慮過要不要告訴謝慷仁一家,想來想去,終究還是寫了,畢竟他不想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的家人。
“大哥,阿嘉是個堅強的孩子,她會挺過去的。”謝令聞一下子便猜出了些予恕是在擔心謝清嘉,但是她總是要接受這個現實的,接受這個年代随時都會失去家人和朋友,因為這個時代就是如此。
這個時代的青年做不到對于國家處于存亡危急之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們不可能把趕跑侵略者的責任交給下一代,也更不想讓他們的下一代成為侵略者砧闆上的魚肉。
他們受夠了這種任人宰割的滋味。
“我知道,隻是令聞,嘉嘉在家裡最小,我總是擔心她.......”謝予恕說道,他一邊打理着家裡的生意,一邊挂念着在前線的弟弟們和叔叔,又挂念着跑去戰區記錄的謝雪馥、遠在巴黎的謝慷仁一家,他很清楚身處占領區的生活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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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
謝清嘉一家過了一個死氣沉沉的春節。
謝清嘉在紅十字會學得更加認真,俄語也沒有放下,她的家人、朋友已經逃脫不了,為了他們的祖國在抗争,所以她不想渾渾噩噩地度過這個時代,無論如何,她已經是這個時代的謝清嘉,總是要适應,來了這個時代,總要做出些什麼。
1941年2月,食物配給制度運行年半年後,負責照顧家庭的女人們已經深陷絕望,她們每天排隊幾小時卻隻能領取微不足道的事務,甚至不得不看着家人忍饑挨餓。配給制也被人們成為D制度,D制度代表“想辦法”——如果想要得到食物就必須使出渾身解數。
比如用焙燒大麥和菊苣來代替咖啡,或者在公寓裡養小白鼠從而獲得更多肉食,巴結住在鄉下的遠房表親讨要一點新鮮蔬菜,僞造糧票的做法更是普遍,盡管這樣做是違法的,一經發現就會被罰款和審訊,即便如此,因饑餓引起的騷亂仍時有發生,一些女人會在市政大廳門前為嬰兒讨要牛奶。
1941年2月22日星期六,巴黎的中央市場就發生大騷亂,女人們為了領土豆排了幾個小時的隊伍,德國占領軍卻二話不說取走了所有庫存的土豆,憤怒的人群開始投擲石塊,結果德國當局在此後的四十天内禁止發放土豆。
謝家幸虧有林昭坐鎮,他們的生活依然穩步向前,同一個社區的伊馮娜太太看着空空如也的籃子,一向優雅的老人也忍不住輕輕歎氣,她想起好友曾經不小心不見了一張面額1公斤的土豆糧票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現在的巴黎幾乎所有公共綠地都變成了農田,希望借此能夠得到更多的食物。
一想到家中已經沒有更多的糧食,那些糧食還要熬過四十天,他們兩個老人可以不吃,但是他們的孫女要怎麼辦才好?一直吃着土豆也不是個事,長期下去也會營養不良。